但人们对这个可怜女人的哀求只是报以谩骂,一些男人的脸上甚至充满了狂热与兴奋,仿佛在观看一场精彩的戏剧。

李昂望着这个可怜的女人,心中充满同情,却并未贸然开口求情。

在走进镇子里后所看到的一切都证明这个时代的人命是无比廉价的。

他只是问道:“父亲,她真的是女巫?”

特贝利男爵不置可否道:“投水不沉,或许是吧。”

李昂心中涌现出一股强烈的荒诞感:“沉了不就死了?”

特贝利男爵所说的是辨别女巫的一种方法:即把一个女人活生生丢入水中,若是沉底,便可证明她不是女巫,若是漂浮起来,便意味着她得到了魔鬼的庇护。

特贝利男爵似乎看穿了李昂的心声,摇头道:“她是不是女巫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你要知道,我们要坐稳领主的位置,可以暴虐,可以善良,可以愚蠢,可以睿智,我们依旧是贵族,但我们必须要维系一些东西——领主的权力是神授的,背离神就背离了我们自己。”

想到了什么,他又罕见地流露出了几分关切道:“你身体恢复的还好吗,如果感觉不舒服,就先回去休息吧。”

李昂摇了摇头,他迟疑片刻,终究还是开口问道:“能否停止这场悲剧,根据‘女巫之锤’这本书来判定一个女人是否是女巫的标准实在荒唐,我不相信疫病是由女巫带来,杀死她也无法制止灾难。”

说出这句话对李昂而言已经是极大的冒险,但身为现代人的良知使他终究无法像周围那些兴奋的看客一样,期待着接下来即将发生的惨剧。

《女巫之锤》是宗教裁判所的修士们所书,标明了女巫们的特征,以及该如何审讯对付她们。

截取其中一段足见其荒唐之处:如果她在审问时显得害怕,那么她是有罪的,良心使她露出马脚;如果她坚持自己无罪,保持镇静,那么她是有罪的,因为女巫们惯于恬不知耻地撒谎。

而这些,都是在里昂的记忆中找到的,他有幸拜读过“女巫之锤”全文。

特贝利男爵摇了摇头:“自从黑死病从墨西拿登陆,席卷到此,已经有六起女人被陷害成女巫的事情了。”

他用的是“陷害”这个拉丁单词。

“我压下了五起明显可笑荒唐的嫁祸与诬告,这让肖恩神父已经很不满了。”

说到这儿,特贝利男爵锐利的目光中闪过了一丝怒意,显然对于领地内一个神职人员对他的指手画脚并不满。

这说明他明白这一切,但他并不打算阻止。

李昂无奈,只得同情地望着那个被绑在十字架上的可怜女人。

“为什么不听我的解释......”

女人的神情中充满了绝望与迷茫。

这些她曾经熟悉的人们,此时此刻却陌生得可怕,就连她的母亲和年幼的弟弟此时也充满厌恶地望着她,憎恨她带来瘟疫害死父亲,憎恨她为家族蒙羞。

“可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你们都说我是与恶魔勾结的女巫,但现在我看你们,才更像是地狱里的魔鬼!”

“我憎恨你们!”

她的脑海中隐约响起了深渊的低语:“神不爱你,便投入恶魔的怀抱吧,深渊才是你的天国。”

她的眼眸中彻底失去了光,只是黯淡着,带着浓郁的绝望与憎恨,鬼使神差道:“既然天主无法拯救我,那么我祈求地狱里的魔鬼能够听到我的祷言。”

“我祈求你们踏足这片土地,将所有人都吞噬,使他们的灵魂沉沦,永远无法升上天国!”

“我诅咒,诅咒你们所有人,都将成为魔鬼的食粮!”

“你们既然称我为女巫,那么我便做女巫会做的事!”

她充满快意地大声呼喊着,尽管她不知道这有没有意义,但当她看到人们脸上充满恐惧与憎恨的神情时,她便知道——这有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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