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点的时候米乐穿着黑色的长袖T恤就到店里。我说还没有到下班的时间。他浅浅一笑,点了一份汉堡和可乐在临窗的位置坐下来。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和同事道别之后我换下工作的白色T恤招呼米乐一同出去。

“怎么会想到同我一起吃饭?”我说。

“也没有特别原因,只是觉得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见面了。”他说,“休学的事办下来了吗?”

“差不多可以了,开学的时候还要去一次学校,不盛烦人。手续也很多,还好家里也没有为难我,还算顺利。“

“辞职的时候为什么不提早给说我说呢?“

“因为太想离开所以就不任何人说再见了。

在去快餐店之前我和米乐同在一家公司上班。我的工作很简单,无非是打印资料表格这样的。工作既轻松也很简单,但是却枯燥得很。思前想后觉得自己十分不合适做这样的工作,所以即刻辞掉工作。

“现在的工作喜欢吗”他问。

“还行,有点消耗体力。”我说,“就像你看到所有快餐店服务生做的工作一样。点餐,做清洁,大部分时间都很忙碌。比起以前的公司好很多,充实许多。”

“那就好。”

我们沿着主干道走了约莫十分钟,对面就是广场。***高高的站在广场之上,伸出右手向我们亲切地问候。一切都还是和往昔一样,如织的人流,贩卖快照的小贩到处询问需不需要快照。我们摇摇头继续往前走。

广场上的音乐喷泉随着一支高亢的民族音乐,愤然而起。在攒动的人头上画出两天半圆状的弧形。水汽迎面拂来,让我的眼前一阵雾蒙蒙的。我抹下头上的水珠。“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换一下曲子,每天必定都会播这支曲子,真够无聊。”

“你不喜欢?”

“嗯,不喜欢的要命。若是来一些摇滚的音乐不知道多棒。”

我喜欢的乐队都是想甲壳虫,皇后这样的老乐队,谈到现代的说不上特别喜欢。若非要说上一支来,可能要算林肯公园。

无论男女老少都仰起头看着在空中迸发的水花。我们驻足停留在热闹的人群当中。强大的水汽就像瀑布喷射出来一样,嘴里鼻子里全是湿润的水。

米乐移步离开,我紧跟几步追上他。

我们商议去哪里吃饭。“石锅鸭舌可以吗?”他问。

“我没有什么异议。”我说,“不过有一段距离,要搭车去吗?”

他微蹙眉头,“走过去吧,时间还早得很。”

米乐迈的步子很大,我要不停的追赶才可以不被他抛开。他也是闷着脑袋在我前面一言不发的,甩开胳膊大步流星地往前走。我望着他颀长的身影,神情有些恍惚不知道是真实还是我的梦境。

我们穿过一个仿古的街区。街道用青石板铺做,两旁是浓密的树荫,我全然叫不出它们的名字。可是人工雕琢的痕迹太明显,建筑也是崭新的,那种古朴的味道一点也不存在。

终于还是到目的地,里面是一片热闹非凡的景象。大抵成都的食府就应该是这样,闹闹哄哄的场景才有生意兴隆的味道。我们选定靠窗的位置坐下来。米乐扬起手示意点餐。

我们听从服务员的建议点小锅的石锅虾。那虾的味道真是劲爆十足啊,麻辣的味道入口就让人额头发汗。米乐扬起头“咕咚咕咚”喝下一整杯啤酒。

我将虾壳剥去,放进他的碗里。“吃东西,不要只顾着喝酒。”我敲敲他的碗。

“迟微,我分手了,心里不太好受。”

“这个我早已经知道了。”我继续剥虾壳,“不是很久以前的故事了么,怎么又拿出来讲。”

“不久前我在公司的楼下遇到她,还有她的新男朋友。”

“她结交新欢了,你就不痛快了。”我插语。

“以前的回忆好像被勾起来了,全都真实又真实的在我眼前滑过。我们擦肩而过,她却完全没有注意到我。”米乐将喝空的杯子满上,“我好像又失恋一次,感觉比她离开我的那天还要真实可靠。”

我无言以对,有一种爱莫能助的感觉。我问他为什么会在此刻觉得十分地不好受。他说,原本以为他同那个女孩都是独一无二的,就算过去也是没有可以替代的,但是看到如此光景才知道原来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米乐同我说这是一次恋爱的双重失恋,痛定思痛。听他说得如此情真意切,看来他是真的很喜欢那个女孩。

我也给自己斟上酒陪同米乐一杯接一杯的喝下去。米乐喝得面红耳赤,结了账我们一前一后地走出店门。

风刮得正大,广告牌在头顶“吱吱呀呀”地做响,感觉立刻就要从砸到自己。我们按原路返回,路过广场的时候,仁和春天亮起璀璨的灯光,金碧辉煌。挂在橱窗的珠宝发出诱人的色彩,它的夺目引起不少人的注意。我喜欢一对情侣表。它们挂在橱窗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默默地被陈列着,发出诱人的颜色。表华贵得让让人睁不开眼睛。路过的时候我禁不住再多看一眼,不知道什么时候它们就会被买走,或者被撤换下来。

走不多远米乐带着我走进一家酒吧,要了一杯伏特加。他问我要不要再喝上一杯。

“我不能再喝了。”我说。

米乐完眼前这杯之后又要了两杯威士忌。我坐在一旁,不想阻止他。如果酒醉之后他好受点就尽管让他喝吧,我心里这样想着。

走出酒吧之后,风正刮得大。米乐被风一吹,刚才还是血红的脸变成青色,他不住地犯恶心。我拦下一辆车,让米乐忍住。

司机面露难色,不住地问我会不会吐。才走没有多远就说要放我们下来。我真火了,一面是呻吟的米乐,一面是司机的抱怨,我说,要是吐了,我给你舔干净总可以吧。这样他才住嘴,表情十分难看的继续开车。

付过钱之后,我把米乐从车里脱出来。他家住在六楼,我真不知道那天我是怎么把他弄上去的,衣服全部被打湿紧紧贴住身体。

米乐还是有意识的,他也在往自己身上用劲。扶他到厕所用手拍他的背想让他快点吐出来。“可以吐的出来吗?”我已经被折腾的筋疲力尽。

他还是摇摇头。我只好将手指伸入他的喉咙轻轻地一抠。他“哇啦”一声什么都吐出来。小小的厕所弥漫一股难闻的,酒精腐烂的气息。我差点也被这味道弄的呕吐。

冲掉厕所的脏东西,我拿热的毛巾擦干净米乐身上的汗水扶他到卧室睡觉。房子有两间卧室,我不分房间,只随便地将他丢进一间屋子盖上被子,坐在他的身边休息。米乐不是会发出哼哼哈哈的声音,又像一个在自言自语。

听到有钥匙在门孔转动的声音,想是和米乐同屋的人回家了。在黑暗中,我鬼使神差地亲吻米乐的面颊,像一个小偷一样,然后从他的屋子里出来。

“米乐喝醉了,我送他回家。”我说,“他就拜托你照顾,今天他好像遇上不顺心的事情。”

“那自然是。”他说,向我点头微笑。

这是我和莫宁初次见面。在我眼前的他很腼腆,多看上他几眼,他都会十分不好意思。

回到住处的时候已经凌晨。安美值班不在家。她的白色皮鞋孤零零地放在门口,横七竖八的,看来走得很仓促。冰箱上她留下小纸条“冰箱里放着西瓜和绿豆汤。”

“真是细心啊,”我一个人言语起来“和这样的女孩子同住真是好得不得了。”

打开电视,正在重播当晚的综艺节目。这也是我最喜欢的节目。我一面喝绿豆汤,一面看节目。

其中一个女主持又开始耍宝,把自己打扮成土气的村妇大跳热舞。观众和主持群的其他人都笑做一团,台上台下乱做一气,节目做得热闹非凡。我趴在沙发上哈哈大笑,嘴里的汤水都喷出来。

不知道笑了多久,直到没有力气才停下来。这一刻觉得无比孤单,笑声也脆弱得很。没有人的时候也再对自己掩饰自己的寂寞,却再也欺骗不了自己。

虽然已经是凌晨,我却毫无睡意,脑袋里清醒得很。脑子里迎面走过来的全是米乐的样子,忧郁深沉地,挂着温暖笑容的,一张接一张,如同电影一样在我的眼前掠过。

我揭开被子赤脚在冰凉的地板上走来走去。打开冰箱取一罐啤酒一口气喝完,还是没有半点睡意。身体已经是疲倦到散架,可是精神却特别的旺盛,睁着铜铃一样的眼睛在漆黑的夜里徘徊。挣扎和折磨都不期而来,我就像四十岁的老妇人,在更年期中受到煎熬。

我脱掉衣服走进浴室,让冷水从头到脚把我浇透透的,就像在雨天淋雨一般。终于舒展开来,我擦干身体上的水,一丝不挂地从浴室走出来,躺在柔软的沙发上。感觉真是舒服,如同饥渴的人得到一顿美餐。我终于饱饱地睡上一觉。还是会做梦梦到米乐。

早晨我还沉浸在熟睡当中的时候,一声拍打让我醒来。睁眼开来是安美在摇晃我的身子。她在我身上披上g单。“怎么在赤着身子睡在客厅,窗帘也是没有拉上的。”

我裹裹床单蜷缩在沙发上,呵呵的傻笑:“都被你看的精光了,身材不错吧。”

安美没有好气地看我一眼:“就你那点东西还敢到处晃荡,赶紧回屋睡觉,待会儿起来喝粥,真是不像话。”她的语气越来越像我妈,我嬉笑着说,这就睡觉去,粥凉了再叫我起来。我裹着被子回到卧室,蒙头大睡。

PARTTHREE:

我做梦应该也不会想到自己的友谊会延伸到外国朋友的身上。

那天我值日拾到一个黑色的小背包交给经理。经理通过包里的手机联系到包的主人。约莫过了两个小时,莱利就到店里领他的包。

莱利有一头棕黄色卷曲的头发,眼睛像蔚蓝色海水一样的深邃。我正在收拾客人留下的垃圾,他就走到我的身旁对我说,谢谢。我耸耸肩膀说,不用道谢,只是举手之劳。他看我还在上班,便向我告辞走开。

我以为莱利就会如同每一个和我擦肩而过的人一样,转瞬就消失。但是可爱的莱利从来都不会如此。

我下早班刚刚推开活动门就看见莱利,他那头美丽的头发不得不让人注意。他向我挥手走过来。

我用英语说,你怎么会在这里。他笑着说,想是特意来感谢我的,那天看到我很忙不好再多打扰我。

我说,真不知道你专程过来是如何要感谢我。

他挠挠卷发,思考几秒后说:“不知道吃个晚餐如何”

我说:“那也不坏。”

我们走出几十米远的地方搭乘91路公交。英俊的莱利非常引人注目,有的人正大光明的看他,有的偷偷打量她。他倒是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带着我顺利找到空出的位子。

莱利是一个非常可爱的爱尔兰人。和他呆上一小会儿,我就可以感受到他身上那种轻柔的舒畅。他非常能够吸引别人,巧妙抓住我喜欢的话题然后用中英文混合的语句滔滔不觉。无论他谈论多久我也不会厌烦,反而更加好奇他给我描述的美丽爱尔兰世界。

“丽达。”莱利这样称呼我,“可愿意听听这个。”

他从黑色背包里拿出一只耳麦。是甲壳虫的曲子。列侬动人的嗓音,随着CD的转动不知疲倦的吟唱起来。心情不知道为什么会觉得有一些忧伤,手指间也有冰凉的气息。

“可喜欢?”莱利问我,睁大眼睛满怀期待。

“喜欢,喜欢得不得了。”

莱利眯起蓝眼睛笑。接下去,他给说讲他在成都的生活,说刚来留学不久,所以没有什么朋友可以陪伴。偶尔听听自己喜爱的音乐来解闷。对这里也还是陌生的,语言也是很大的障碍。

莱利一开始思考或者回忆的时候,蓝幽幽的眼睛就充满忧伤,不过却转瞬即逝。那忧伤只停留片刻便背莱利微笑的脸遮住。列侬的声音依旧还在我的耳际徘徊,他的歌词描说的不正是莱利么。

我们下车又胡乱的在街上走。我站在莱利的身边特别的显眼,不是有人回头打量我们。大概是因为有我的陪伴,莱利特别高兴,英文和中文夹杂着叽里咕噜地说个不停。我们走入宽窄巷子。快餐式的西餐灯火通明,热热闹闹的。

“愿意吃这个么?”莱利低下头问我。

我点头说:“不错,比我打工的快餐店好很多耶。”

莱利点了披萨和匈牙利牛肉饭,我点了碳烤鸡肉芝士焗饭水果沙拉和浓汤。我没有胃口吃的并不多,每样都动了点,后来就陪着莱利吃。莱利问我是不是不喜欢。我说不是,因为没有什么胃口所以不怎么吃。

吃饭的时候我又想到米乐,想到他在咖啡厅弹奏钢琴的样子。似乎在他醉酒之后我们就没有再见面,现在突然闪现他的模样开始无限的记挂他。莱利用一手拿着披萨用中英文混合的语言和我讲话,我却全然听不见他在说什么。只能看到他的嘴巴一张一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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