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纸绘成后,愍帝征招十五万匠人于都城,攫尽天下财富以铸神舟,历时半年神舟建成,愍帝将此舟定名为南柯。”

“彼时星云湖不是星云湖,而叫太液湖,南柯船造成后便置于此湖上,而后愍帝将南柯带至此船,挥剑斩其头颅,弃其尸于湖中,仰天笑曰吾登南柯杀南柯,可慰先祖矣。”

“哐啷”一声巨响,置于方几上的青铜酒樽被沈浥尘一把打落在地,殷红的酒液洒在裂出几道细纹的白玉上,像极了斑驳的血泪。

曲玲珑不以为忤,看着沈浥尘手背上红肿的印痕,唇角微勾,又饮了半盏酒,继而说道:“南柯船虽已造成,然而体型过于庞大,普通河流根本无法承载,南柯船还未驶出中州,便搁浅于途中,不得已,愍帝下令强征天下民夫广修运河。”

“旬日后,太液湖惊现流光溢彩,愍帝认为这是天降祥瑞,湖底必然生有异宝,遂令兵士下湖找寻,然而翌日,这些人全部浮尸水上,愍帝惴惴不安,接连派了上千人下湖,结果无一人幸免。”

“愍帝从此夜不能寐,生怕是南柯鬼魂在作祟,时日一长,愈发暴戾嗜杀,三年后,运河还未修成,愍帝便下令将南柯船运回都城,试图以此船镇压南柯鬼魂。”

“然而南柯船刚至都城,愍帝便被人刺杀于宫中,各地民怨沸腾已久,闻讯纷纷揭竿而起,自此,天下大乱。”

“南柯船从此被视为不祥之物,高祖建国后,此船便一直被其封存于内库。可笑的是,凌绝不信邪,登基后竟打起了湖底萤石的主意,结果派去的人手尽皆死绝,他生怕步了愍帝后尘,绞尽脑汁从各方运来大量萤石投入湖中,想以此求得平安,真是可笑得很。”

“这星云湖底藏着的,哪里是富可敌国的财宝,分明是帝王的恐惧。”

曲玲珑笑得有些癫狂,执起酒盏想饮尽余下的酒液,然而唇角还未触着杯盏,口中突然涌出大量鲜血,溅得宫装上到处都是,她一手捂住口唇,形容颇显狼狈,眉眼间尽是怅然。

“世人只知太初年间的巫蛊之祸断送了大魏中兴盛景,却少有人知,这艘南柯船,才是压垮大魏的最后一根稻草。”

“若不是太初帝对南相恩将仇报起了杀机,又怎会致使君臣失和,最终引来巫蛊之祸?愍帝若非被贪欲所控,又岂会造这可笑的南柯船,将大魏葬送在一场幻梦中?”

“大魏亡国,罪皆在己,何必尤人!”

沈浥尘起身俯视着曲玲珑,冷笑了一声后拂袖而去。

晏子洲见状赶忙跟了上去,他还是头一回见沈浥尘动怒的模样,心中不由惴惴,跟在后头什么也不敢说。

如今再见这雕梁画栋、华美宫室,沈浥尘只觉悲愤难言,眼眶不禁有些湿热。

晏子洲陪着她漫无目的地走了一会,没过都久便有宫人从后头追了上来。

“世子妃,这船上有许多宫室未经整理,不能住人,还请世子妃随奴婢前往偏殿休憩片刻。”

沈浥尘还不至于迁怒一个宫人,稍稍收敛了情绪,而后跟着她来到了另一处殿宇,那宫人也不久留,将他们带到地方后便退了下去。

两人入内后,晏子洲还是忍不住问道:“嫂嫂,你方才是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听了皇后的话后心中有些难过罢了。”沈浥尘说着笑了笑,示意自己当真无事。

晏子洲放下了一直悬着的心,转而嘀咕起了曲玲珑,“那女人是怎么回事,怎么感觉后头有些疯疯癫癫的,说着说着就吐了那么多血,我当时还以为她要对嫂嫂不利,险些没拔刀。”

“她中了无解之毒,看样子已是时日无多。”沈浥尘眼神有些冷,垂眸思索着方才的一切,“不知那时烈……”

“嫂嫂小心!”晏子洲突然一把将她拉到身后,抽刀朝一处地方猛地劈去,刀光明灭间,一架屏风拦腰截断,连白玉地面都被扫过的刀气划出了道裂痕。

沈浥尘还以为有人偷袭,站定身子后连忙抽出了袖中的碎玉,然而定睛看去,却见前方飞舞着一只血色蝴蝶,没来由的,她心中忽然一悸。

“这究竟是什么妖物?!”晏子洲心中骇然,他的刀方才明明劈中了那只蝴蝶,却不见其损伤分毫!

晏子洲紧了紧手中的轻云刀,正要上前时手臂却被后头的沈浥尘拉住了。

“嫂嫂?”

“别动它。”沈浥尘轻声说了句,双目紧盯着那只血色蝴蝶,像是被它给攫住了心神似的。

那蝴蝶似有所感,扇动着翅膀朝沈浥尘飞了过去,一直绕着她转,似乎想要亲近,又有些迟疑。

晏子洲绷紧了神经,死死盯着那蝴蝶,只待它有异动之时提刀劈去。

沈浥尘只觉心跳愈来愈快,那种源自血脉深处的悸动,连周身血液都滚烫了起来,尤其是当她看见那蝴蝶衔了瓣堇色莲华时,瞳孔蓦地一缩。

她记得上次自许念悠那借来的古莲经中有记载,这似乎是出自百越的并蒂莲,然而又有些不同,这瓣莲花上竟伴有一枚银鱼纹案。

“子洲,你出去守着,莫让其他人进来。”

晏子洲大惊,皱眉劝道:“嫂嫂,这东西古怪得很,若有什么危险……”

“你放心,不会有事的。”沈浥尘摇了摇头,固执地看着晏子洲。

僵持了片刻,晏子洲无法,终是依言退了出去。

那血色蝴蝶踌躇了一会后,离她越来越近,沈浥尘吸了口气,缓缓伸出手指。

蝴蝶落在她指尖的一瞬,沈浥尘的心口登时像被火燎一般,灼得她喘不过气来,她失力地捂着胸口跌倒在地,身上大片的冷汗冒出。

心口的灼热尚未褪去,右眼骤然袭来的剧痛险些没让她昏过去,额上青筋绽起,她咬紧牙关也没能止住口中不断溢出的痛吟。

那血色蝴蝶慌乱地绕着她飞舞,不住地扇动翅膀,似乎没预料到眼前的惊变。

千万里之外的百越,盘膝而坐的女子忽然睁开了双目,堇色眸眼中掠过一抹哀伤,幽幽地叹了口气。

“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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