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舒闻言看过去,见说话之人亦是个都统,她将手中长棍随手一插,棍尾没入地底尺来深,而后面色平静地说道:“你近前来,我与你细细商量一番如何?”
季舒的身手那日演武场上许多人都是有目共睹的,那人闻言咽了口唾沫,不敢上前,转而看向朱能,似乎在等他的意见。
朱能叹了口气,不出一语。
季舒扫了眼其余将领,虽有不少人敢怒不敢言,但却再无一人敢出言阻拦,她抄起那根长棍,又是一棍打在那吴都统身上,那人嚎叫一声倒在地上,心知自己在劫难逃,于是扯着喉咙大呼道:“你身为押粮官,仗着自己身份将女眷带入军中,我等也不过是上行下效!”
众人闻言纷纷看向季舒,不少人都存着几分质问之意。
季舒冷嗤一声,手上动作不停,一棍棍专挑痛处去打,厉声诘问道:“莫要为自己的恶行来寻借口,这些时日以来我可有宿在内子帐中?可有欺辱难民行此苟且之事?可有怠慢军中事务?”
“汝家中可有妻女?!可想过她们有朝一日受此淫辱你当如何?!”
那人被打得不住痛呼,根本说不出话来,不消多时便瘫死在地绝了气息,周边溅着星星点点的碎肉和血沫。
季舒扔了手中血迹斑驳的长棍,指着那余下的二十三人,沉声道:“莫不是要等我亲自动手?”
周围士兵闻言赶忙按住那失声惊呼的二十三人,一棍棍打下去,嚎得声嘶力竭,而那些围观的将领个个面如土色。
被此处动静引来的凌微正好瞧见了这幕,得知个中缘由后,他脸色几番变幻,侧过头去看季舒,见她眉眼凝霜,面沉如水,不由紧抿着唇撇开了眼。
待那二十三人皆被杖毙后,季舒行至了另一侧烧粮的十余难民身前,这回青年看她的眼神已不似先前那般憎恶痛恨。
“粮食是我一人烧的,与他们无关。”
季舒沉默着抽出腰间佩剑,反手将其递与了青年。
青年先是一愣,随后接了过来,深深地看了季舒一眼,朗声笑道:“敢问阁下大名?”
“季舒。”
“季舒,你若能除了宁州那帮狗官,我便敬你是条汉子,九泉之下亦能瞑目了!”
青年说罢便引颈自戮,一道热血溅在了季舒的衣袍之上。
“将其厚葬。”季舒说罢扫了眼余下瑟瑟发抖缩着身子的十来人,眼睫微颤道,“给他们个痛快。”
季舒拾起地上长剑,将其归入鞘中,不去看那些人受刑,行至朱能身前道:“空出来的职位,朱将军与众将领商议着办吧。”
朱能见她并不插手军中任免事宜,脸色好转不少,当下应道:“世子放心,往后老朱定会严加管教麾下兵将,再出现这种腌臜事,老朱亲自动手!”
季舒点了点头,独自回了自己营帐,凌微看了眼她的背影,冷着脸对余下众人道:“再有人胆敢质疑世子军令,本王第一个饶不了他!”
众人唯唯应是,目送着凌微被一干京畿军将领簇拥而去。
翌日一早,季舒便大刀阔斧地对难民进行了整改,从中筛选出了五千相对康健的青年男女,比着军中规制设下职务,位高者每餐口粮便多些,令他们自行管理余下难民,暂编做边军,受她辖制。
夜间扎营时,男女营地依旧分开,原本在中间以作隔离的尚阳军被撤走,改做边军营地,季舒还在此给自己增设了个营帐,夜间偶尔歇在此处,粮草依旧由尚阳军巡视,而难民营地便转交给了边军执行。
三日后待他们走出望丘郡时,难民数量已扩至了八万余人,季舒亦将边军数量升至了八千。
由于难民的不断增加,夜间逐渐出现了偷窃军粮的现象,季舒每夜必定亲自巡查一番,林林总总擒获了二百来人,她没有手软,但凡有人被擒,翌日朝食前均被拉至军中当众斩首。
一时间,季舒嗜杀的名头传得响亮,尚阳军中再未有人敢违抗军令,难民中虽偶有事端生出,但也都在她掌控之中,没有闹出大乱子,边军与尚阳军亦是互不相犯,不曾产生摩擦。
整支队伍逐渐变得有序起来,但季舒的心情依旧沉重,只因一路上遇到的饿殍越来越多,每日掩埋尸体都要花去不少时间,不得已之下,她请示凌微后,将京畿军中的五千轻骑专门调去掩埋饿殍,执行过后再策马追赶大军,如此方才加快了脚程。
进入景阳郡辖境时,季舒明显感觉到了事态的极端严重,每日遇上的难民和饿殍数量是往日的数倍以上,她甚至发现不少难民来自庆州。
还不待她向难民询问清楚情况,军中突然到来了一个衣衫褴褛的中年男子。
男子足下的鞋履已然磨破,每行一步,地面便会留下点滴血迹,身上衣衫破烂不堪,但隐约间仍可看出些许官服的迹象,且其虽是形容狼狈,眉宇间却透着凛然正气。
斥候不敢怠慢,遂将其带至了凌微和季舒跟前。
季舒略一打量便知道此人极有可能是宁州的官员,于是指了指身旁的凌微道:“此乃齐王,我等奉命前来赈灾平乱,不知足下是宁州的哪位大人?缘何不在任上却来到了雍州?”
男子抖了抖破烂的衣袍,朝凌微一揖道:“某乃宁州上野郡郡守何洛,参见殿下。”
凌微上前将其扶起,正要吩咐士兵将其带去稍作修整,谁知何洛却是一把拂开了他的手。
“何大人这是何意?”凌微脸色微沉,有些不悦地问道。
何洛闻言,干裂的唇角微勾,被尘埃填满了褶皱的面上露出一抹冷笑,而后取下身后背着的竹篓,拿出里头装着的厚重画轴。
“某听闻前朝太初末年,曾有人向太初帝进献千里江山图,贺其江山一统四海咸服。”
凌微脸色骤变,太初末年大魏已然失了象州,更有百越祸乱中原,哪来的江山一统四海咸服?
何洛却是不管不顾,冷笑着将手中捧着的厚重画轴展开。
“今日某以此千里饿殍图为献,遥祝陛下君威浩荡,国泰民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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