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凉纾开口说了那句话后,顾寒生再没理过她。
护士出来将她带回去输液,顾寒生看也不看她,转身就走了,背影挺拔决绝。
凉纾知道,是她自讨没趣。
但有什么办法呢,有些想法在心里扎根生长了,只能愈陷愈深。
这天下午。
老太太又打电话让顾寒生回去一趟,季沉将通话转进来,彼时顾寒生正在跟人谈事情,没接,让季沉回绝了。
季沉语气委婉,但到底让温明庭伤了心,她直接将电话挂了。
深夜,顾寒生刚应酬完,叫时倾推了明天上午所有的安排,第二天去老宅给母亲负荆请罪。
……
温明庭所住的顾家老宅,追溯起来已经有快近百年的历史了,宅子经过前后修缮,几乎已经看不见原来模样。
据说前身是玉器行著名的甄宝斋,一座大院,陈列着大批精美绝伦又稀奇的玉雕玩意儿,后来几经转手,经年过去,宅子被顾寒生的太爷爷买下,又经过两代人,逐渐成就了现如今的顾家老宅。
顾家这一代,人丁稀少,从鼎盛的大家族,走到如今只剩下温明庭跟顾寒生,不可谓不萧条。
温明庭如今别的愿望没有,只盼着有生之年顾寒生能成家,自己也可以含饴弄孙。
顾寒生今日来的早,老太太刚吃过早饭不久,正和管家梁清在楼下花园里修枝剪叶。
起先,温明庭还对顾寒生昨天失约有些意见,听闻人通报他来了,放下手里的事就绕到前院来,刚好看到顾寒生从小径那头走来。
顾寒生今日穿着烟灰色的休闲衬衫,同色系长裤,衬得身形修长,整个人都明亮不少,少了那股子商场肃杀。
他站在距离两人十米的位置,双手插在裤袋里,眉眼间皆是笑,自有自己的气定神闲。
梁清在温明庭后头捂着唇笑,“来这么早,可不是来请罪么。”末了,又补充了句,“也不知道吃早饭了没。”
“清姨。”顾寒生冲梁清一笑。
温明庭这才两步走过来,满面笑容,嗔怪,“知道你忙,懒得怪你了,吃早饭了没?”说着,又回头喊了梁清的名字,“快让厨房准备点儿。”
话落,顾寒生想拒绝,却又怕扫了老太太的兴致,便由着梁清去了。
两人一起进屋,温明庭问,“季沉呢?”
顾寒生虚搂着温明庭的肩膀,将她披肩上沾的草屑捡去方才说,“哪敢喊季沉跟着,您说过,顾家宅子,严禁办公。”
“你少挖苦我。”
进了屋,早有茶端到顾寒生跟前,温明庭去洗手了。
等她出来,就见顾寒生在喝茶,她不知道走哪儿寻了份被折得端正的报纸出来,放在他面前。
几乎没给顾寒生什么缓和的余地,一口热茶下肚,差点烫了喉。
“说说。”
他面上表情未变,笑得坦然,“说什么?”
“你我还是知道的,以往绯闻不断,是真是假我能分辨,也就由着你去,但这女孩是怎么回事?”
他面前的报纸,正中间的篇幅是一张照片,凉纾的侧脸被人拍的很清晰。
是她提着裙子低头上车的时候,露在外面的脖颈和手臂十分纤细,手腕几乎要戴不住那块腕表了,侧颜完美,皮肤很白,与周围的夜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连站在她身边的他几乎都要逊色几分。
不难看出,她的另一只手在他掌中,而凉纾将身旁的他挡了个七七八八,只能隐约看到他的眼角眉梢。
也不知道是哪家媒体,这照片倒是抓拍的好。
顾寒生收了心思,捡了一个橘子一边剥皮,一边笑着说,“无量媒体捕风捉影,也不过是我众多绯闻的其中之一。”
温明庭哼了声,“少来,你什么时候让其它女人上过你车子?”
“时倾。”他很快答。
“顾寒生。”
他将手中剥了皮儿的橘子递到温明庭手上,“您说说您是什么意思。”
温明庭没接,“酸溜溜的玩意儿,我不吃。”
她看着顾寒生抽了一张纸巾在擦手,那动作,仿佛在磨刀。
“这女孩我挺喜欢的,一看就是好姑娘,我不看重家世,人好适合你就行,我也不求那么多,只希望你收心,考虑一下我的感受。”
“您怎么就看出来,那是个好姑娘?”
轻描淡写又带着冷蔑的嗓音,独属于顾寒生。
“我看人准没错,这姑娘挺好的,你看,一块表都旧成那样了,还戴着,”温明庭伸出食指指着照片上某处,“一般念旧的人,心肠都坏不到哪里去,也绝不是攀龙附凤的品行。”
“呵,”顾寒生冷嘲,“您说的可真准。”
我想向您借两千万。
我卖给你吧。
也不过如此。
一场游戏已经开始,有人却过早摊牌认输,更是没了意思。
气氛忽然冷了。
温明庭幽幽地叹口气,考虑到他的情绪,又将报纸拿回来,折得整整齐齐,说,“妈知道你心里一直有一股难平意,”
“可是寒生,一直这样下去人是会生病的,儿女婚姻大事,我向来看得开,也尊重你的选择,但你固执的是几乎没有希望的,怎么强求的了?”
温明庭一直都知道,自己儿子在虞山养了一个植物人。
昏迷了好几年,几乎没有醒来的可能。
她觉得,这是顾寒生的执念了。
他养由着他养,有关他的另一半,温明庭可以不在乎这个人的身家背景,但绝不可能是一个活死人。
也不知道她的话顾寒生听进去几分,男人脸上的表情始终很淡,也没什么起伏。
他冲温明庭缓缓一笑,语气半分认真,半分无奈,“妈,您想多了。”
不管是安慰还是其他,好歹让温明庭脸上重新有了笑意。
她还是拿过他剥好的橘子,放了一瓣进嘴里,没想到竟是意外的甜,“有时间带回给妈看看,那孩子我真挺喜欢的。”
素未谋面,只用一张只有侧脸的照片就下这样的结论。
顾寒生不免想,老太太还是着急了。
却没曾想,温明庭下一句转了话锋,“或者你去见见陶家那个女孩子,虽然没照片上那姑娘好看,但各方面都是优秀的,模样也好,配得上我们家,也不算高攀。”
顾寒生这下醒悟了,原来是招里藏招。
也是难为她了。
而母亲维持着成年人的体面,他又怎么能拂了老太太的意呢。
“行。”他笑应着。
“行什么行?给个准话。”
“那就见见。”
顾寒生有个电话要打,温明庭随他去了。
梁清从厨房出来说早餐热好了,却只见温明庭一人坐在沙发上,视线转向远处,明亮的落地窗外,是身形颀长的男人信步在卵石小道上接听电话的画面。
举手投足间,彰显的都是气质。
……
“那晚的事,善后的怎样?”
顾寒生在打电话,对象是季沉。
季沉当下立刻就明白是什么情况,随即说,“都检查过了,那晚的照片,没有一家媒体留着底片,都销毁了。”
这头沉默几秒,道:“虞京报,你注意一下。”
“是。”
对方顾忌他的身份,应该也只是刊登了几版,否则不可能到今天还没有一点热度。
只是这寥寥无几的报纸是怎么传到老太太手上的,倒是值得考究。
仿佛有感应般,顾寒生回头,刚好看到温明庭站在落地窗处冲他招手,风华依旧的脸上是温暖的笑容。
他抬手示意自己还在讲电话,温明庭摇摇头,转身去了。
电话里,季沉的声音徐徐穿过耳膜,“凉小姐这两日还是闹着要换成条件最差的病房……”
“嗯,”顾寒生又道,“给她换。”
“那医药费?”
顾寒生嘴角勾勒起冷淡的笑容,情绪阑珊,“你看着办,不用问我。”
眼看着这边要掐电话,季沉又问,“万一她的债主再不要命地催债……”
“随他们去,听天由命。”
……
顾寒生上午丢开一切公事,陪了温明庭一上午。
午饭后,温明庭知道他忙,去午睡时说,喊顾寒生不用知会她,各自走罢了。
管家梁清跟着温明庭一起上楼,两人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
没多时,有佣人被叫到客厅。
顾寒生脸色已经降了几个度,他负手而站,语气沉沉,听不出喜怒,“以后宅子里收到的一切报纸等物件,事先打电话找时倾确认,我不再说第二次。”
女佣人不敢看他,只得连连点头,额头上浮着一层细密的汗。
……
医院将病房给凉纾换成了条件最差的之后,季沉出现过一次。
是来告知她,顾先生包了她在医院的一切开销。
凉纾冷着脸问,“他这是什么意思?”
“您觉得是什么意思,那就是那个意思。”
她揪着被罩,咬牙,“补偿么?搅黄我的事,就想这么算了?”
病房还有不少其他病人,吵吵闹闹,也有不少人将目光投向这边。
只因季沉周身的气质特殊,寻常人哪里能时时见到这种,自然好奇。
这种环境,难免聒噪。
季沉懒得应她,稍微颔首转身朝门口走去。
两秒后,有枕头砸到他肩头,又径自掉落在地。
他脚步一顿,却并未回头。
只听身后凉纾略崩溃的音色传来,“混蛋!我要回高级病房!
这就是凉纾。
市井、世故、不堪、让人笑话,这些都是她。
真真实实的她。
季沉不再理会,离开病房。
凉纾在医院里待了一周,出院。
那天天气不好,虞城暴雨。
她从医院大门出来,没任何犹豫,顶着大雨离开了这里。
算了算时间,她上次汇了几十万给那边,说说好话还能撑一段日子。
她重新回到地下城,给别人发一晚上的牌,能拿不少。
一个月后。
虞城进入秋天。
街上行道树开始变黄,有了萧条之感。
傍晚,天空阴沉,风刮得树叶乱颤。
凉纾裹紧了长至脚踝的驼色大衣从某低矮小巷走出来,一头黑色的发被风吹得飞扬,素着一张脸,皮肤格外地白。
对面广场的电子屏幕上,正播放着至臻集团新建的地产项目意向图,偶尔还闪过顾寒生那张冷峻的俊颜。
凉纾抿紧唇看着,手指握紧了手中的药瓶子。
十分钟前,属于她跟别人的对话缓缓在脑中浮现。
那人说,“我这药,是全虞城最好的,好多人都走我这里拿,可得控制剂量,悠着点儿。”
凉纾脸上不见半点愠色,“难道还能出人命不成?”
“那倒不至于,我是怕你吃不消。”
她干脆利落地付了钱,拉开那扇玻璃门,身后那人啧啧两声,“用得好,你再找我啊,下次给你打半折。”
……
这天周五。
陶家小姐陶雅宜二十岁生日。
温明庭念叨了顾寒生小半个月,终于说动他来见见这位陶家小姐。
在此前,老太太苦口婆心,耳提面命:“虽然这小姑娘年纪还小,但人很不错,我跟她和她母亲聚过几次,小姑娘对你颇有好感,你就当是替我去祝她生日快乐,当天要是看上了其它女子,我也不拦你。”
陶雅宜双十生日,陶家财大气粗包下了虞城著名五星级酒店三分之一的房间。
底下两层办聚会,三十九层往上,是今晚供客人休息的酒店套房。
凡请的,都是虞城上流圈子里的人。
光是陶雅宜大学的同学就几乎占了一层的房间。
陶雅宜今日可谓是人群中最打眼的那个,穿着大胆的抹胸及膝裙,头发做了个精致的发型,带着珍珠耳坠,踩着红色漆皮高跟鞋,哒哒地来来去去,像个骄傲的孔雀。
她拉着闺蜜跟大学同学一堆说话,在人群中十分张扬,全然是一副小公主的模样。
大家说的正兴起,忽地听闻人出声,“雅宜,你之前说你喜欢的人今晚会来,他是谁,来了吗?”
陶雅宜明媚的一张脸倏地就没了笑容,她侧头看向楼梯口的位置,虽然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还是实诚地道,“不知道呢。”
她低头绞着手绢子,叹气,“只是我很喜欢他,也不晓得人家喜不喜欢我呢。”
同学安慰道,“别沮丧了,你这么优秀,长这么好看,学习成绩又这么优秀,性格还很讨人喜欢,肯定会喜欢你的。”
陶雅宜不好意思地一笑,“真的么?”
大家岔开话题,正巧陶母过来,跟大家一一打过招呼,就将女儿拉到一边,脸上是止不住的笑容。
“还在这儿跟大家聊呢,妈跟你说,顾寒生今晚要过来。”
陶雅宜手中的娟子轻飘飘地落在脚边,过了好几秒,她回神,“妈,你再说一遍。”
顾寒生姗姗来迟,他今天挺忙,但还是让季沉抽空去选了一件小礼物,连同红包在进门的时候一起交给了陶家的人。
陶家早就安排人迎接了,就算再如何低调,顾寒生出现还是引起一阵小骚动。
大家纷纷猜测顾寒生来这里的意图。
若是顾寒生独身一人来此到倒还好说,可他不是。
这也是第一次顾寒生带着女人出席这种公众场合,难免引人猜疑。
二楼沙发区,陶雅宜的大学同学们还围坐在一起,听闻人群中有人说顾寒生来了,大家纷纷起身围着栏杆往下看,只见矜贵的男人嘴角含笑,正与人握手。
有人感叹,“这就是商界的传奇吗?太帅了。”
“虽然不知道他是谁,但是真的好帅……”
“紫宸地产总听说过吧?在虞城寸土寸金的地方平地而起的商业住宅中心,我们金融老师还时长拿他举例来着。”
这些语气中,无一不是仰望跟倾慕。
可顾寒生身旁的女人外形也很出色,魔鬼脸蛋,名模身材,吸引了不少在座男女士的目光。
有人惊呼出声:“那不是当红明星阮芸芸么?老天,我没看错吧。”
同学乙:“还真是呢,顾寒生竟然带了一个明星来,陶家好大的脸面……”来看书吧lkbk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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