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在风中散,再难聚。
风吹烟消散,寻无处。
再入风烟,又见离别时那老树。
又回原处,又见送别时的孤独。
两首歌唱完,万晓晓几近哽咽地说道:“熟悉我的朋友们都知道,每到我的演出时段结束,有几句话我一定要说。我在找一个朋友,我希望能和你重新相聚,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万分恳请你告诉我你在哪里。你算是重新活一次,我也算是重新活一次,为重新活一次,我会用余生等待着你出现。”
方垆心听见现场很多观众和万晓晓同步说这段话,马上想到,熟悉万晓晓的听众肯定听她把这话说过很多遍,所以记得每一个字。
在流浪的三年里,方垆心没有手机,不看新闻,更没有任何社交账号。居无定所,大部分时间与山野为伴,世间发生的事情他竟全然不知。
万晓晓因为固执地坚持每次演出结束要说这段话,使得师姐黄一弋给她介绍并担保的经纪公司,不得不放弃与她签约,使得万晓晓成为一个业内的“野生独立原创音乐人”。加上从前她和师和仁的“旧丑闻”不时被人在网上提及,使得没有音乐公司和她签约。
好在万晓晓在音乐创作上的才华和她独特的嗓音,吸引了一大群歌迷,有这些大量歌迷的支持,加上师父师娘和师姐私底下的关照,她整年辗转在各种音乐节上,也挣到不少钱。
从前在医院的万晓晓谨慎仔细而雷厉风行,离开医院后,她渐渐地改换了性情。也不是改换了性情,必定“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是她逃离魔窟后,好像是报复性地变得固执而不羁,至于报复谁,她自己也不知道。她的这性情,使得她没法融入她所从事的行业的主流商业圈。
万晓晓的性情,还使得她几乎没什么朋友。
三十几岁的人了,还没男朋友,这让万晓晓的父母很是着急。对于这个女儿,父母是引以为傲的。她的父母都是偏远乡村出来的人,感觉自己女儿能挣这么多钱,还算比较有名气,已经很好了,唯一让她们耿耿于怀的就是女儿的婚姻大事,就这么一个女儿,不能不着急。
对于自己的婚姻大事,万晓晓从不愿与人谈起,就是自己的父母,说不上几句就得恼怒。
看着舞台上的万晓晓,听着她的歌声,方垆心悲痛万分,愧疚感直冲脑门,好似从没有过如此重压的愧疚感。
流浪的几年里,方垆心不再担心别人认出他来,用从李万水那里学来的钓鱼技巧,加上捡废品,做些零工,无拘无束的日子还就过下来了,多余的钱全都买了书。
看书,对于方垆心来说,有强烈的目的性:他想用极短的时间,领悟到荠菜道姑那种孤独与淡然。异于常人的超强记忆力,使得方垆心看书一目十行,过目不忘。看书,对于他来说,就像一台拷贝机,所有看过的书,全都存于脑海。
看过那么多的书,方垆心依然没领悟到自己干娘那种孤独与淡然。那是三十多年几乎与世隔绝的生活,却没有颓废,也没有得过且过似的自暴自弃,生活所及的里里外外都那么井然有序,都那么干净整洁。干娘把孤独与淡然相融共存,和谐共处,如和风流水一般自然,这一点,方垆心怎么也想不通如何能做到。
没有长时间独处过的人可能不知道,一个人,年复一年的孤独在时光流逝中,不与任何人交往,甚至说话都只能对着花草树木,对着风雨星空,而能泰然自若地活着,这种修为和定力非一般人能做到。
听李万水说起干娘的遭遇,方垆心自然有种同病相怜的感受,命运把悲苦不只降临在自己的头上,干娘也历经过。可干娘生活得那么淡然,生活得那么独享其中。
也想过不再寻找从前的记忆,不再追忆妈妈给予过自己如何样的爱,但方垆心做不到。无论他读多少书,睡梦依然不能安稳,梦里依然有那个咔哧咔哧啃噬着自己心灵的魔鬼跳出来,好似逼迫着他必须找回从前的记忆,不这样,再想不到有什么办法能驱逐心里的这个魔鬼。
还有愧疚感,干娘有愧疚感吗?这个问题,方垆心想过很多次。他自己觉得干娘应该是有愧疚感的,起码对他失去的儿子会有无法消散的愧疚感,但他看自己的干娘好似没有这样的负罪残留。
如果方垆心没有在音乐节现场,没有亲耳听到万晓晓深情意重的歌声,所有的愧疚感也就强压在了心底。继续流浪,继续向着干娘那个境界修行,三年不行再三年,可能时光就悄然而过了,很快也就到了荠菜道姑孤独而活三十多年的年限,那时的他也老了,可能自然就淡然了。
命运又一次向方垆心发出了挑衅,直冲脑门的愧疚感,让他思量着:无论如何得和万晓晓见面,得向她说清楚自己的选择,起码向她说声对不起,不能再继续耽搁她了。
从前医院里的晓晓妈妈,已经变成眼前的音乐才女,拥有大批歌迷,是真正的明星。自己呢?方垆心看看自己,自己衣衫褴褛,一穷二白,不怕没脸见晓晓,怕自己这样一个人,冒然在公众眼目下与晓晓见面,拖累她的名声,毁她的前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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