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娥如意从尚食局提着膳盒出来,回液景殿途中,路过液清池,脚步不由加快,匆匆穿过去。
自从一个月前宫变后,时常有尸体从液清池捞出来。据说今晨,又有一具浮肿的男尸漂到水面上,被发现后捞走烧了。尤女史发过话,不许任何人议论这些事。如意心想,她躲都来不及,哪还有胆子听别人嚼舌根。
回想宫变那晚,她与同屋的宫人们被锁在屋中,惶惶不安地熬了一夜,直至第二天晌午才被放出来,然后被派去清理宫道……她永远都忘不了那时宫道上情景!
如意打个寒颤,快步往液景殿走。
她是新君即位后才被分去液景殿的,听人说,宫变后液景殿的宫人没了一半,否则也轮不到她去伺候长公主。如今长公主风头正盛,叱咤前朝后宫,所受君恩比先帝在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回到液景殿,如意走进正殿,将膳盒交给尤女史。她抬头往里间瞧了一眼,长公主闭目倚在榻上,姿势跟半个时辰前一点分别也无。
“退下。”尤女史轻声呵道。
如意赶紧低头,倒退两步返身出去。
尤女史将膳盒提到案桌上,打开盒盖,端出里面的乌鸡山药盅。她看一眼汤盅,对昭元长公主道:“公主,您昨夜守灵,操劳许久,已一昼夜未进食,用些膳吧?这份乌鸡山药盅炖得很好,香而不腻,汤面上一点浮油也无,肯定爽口。”
榻上,昭元抬手抚着额头嘤咛一声,缓缓睁开眼:“昨日群臣议定了父皇谥号。”
尤女史接话:“不知是何字,才配得上英明神武的先帝?”
“神武?”昭元眸中含笑地觑她一眼,坐起身:“父皇生平不曾舞刀弄枪,你可别胡乱吹嘘。”
尤女史抿笑,上前在公主腰后垫了个褥枕。
昭元胳膊撑在案几上,让尤女史将乌鸡盅端过来:“单字‘英’,取英明通达、仁厚爱民之意。”
“英宗?”尤女史点头:“先帝正是如此,名副其实。公主真睿智。”她舀出一碗汤,端到昭元手边。
闻着乌鸡汤的香味,昭元腹中饥饿霎时被勾出来。她夹起一块山药吃进嘴里,鲜糯可口,味道极好。昭元边吃边道:“谈不上睿智,最近接手政事,闹得焦头烂额。对了,你身上的伤可痊愈?那夜叛军下脚极重,你受苦了。”
尤女史道:“谢公主垂怜,我不日前就已痊愈。”
昭元点头:“如此便好。”
这时,宫人进殿禀报:“禀公主,甘露殿来人了,正在殿外候见。”
昭元停箸,心想又有政事:“宣。”
宫人将来者领入殿中,竟是王常侍。王常侍甫一进殿,跪下行个大礼。
昭元:“快请起。赐座。”
尤女史搬来个绣墩,王常侍半坐上去,缓了缓神色,从袖中拿出份奏折递上,道:“圣人吩咐,请公主即刻阅览此奏。”
昭元给个眼神,尤女史领会,上前接过奏折,交到昭元手中。昭元打开一看,上曰:臣京兆尹奏,自关中旱,华州、同州流民涌至京城,聚于南城门口,已达数千众。亦有民举报,流民冲撞百姓、官眷,以乞讨为名,行劫掠事,滋事者甚众。
看完,昭元关上奏折。
原来关中的旱灾已严重到此等地步。她想起一个月前,先帝尚在时,曾让昭元议论过这件事,那时她怀疑灾情被夸大,好一番高谈阔论。如今物是人非……
昭元收回思绪,道:“我知道了。”
送走王常侍,昭元静坐片刻,吩咐:“摆驾千牛卫。”
民以食为天,处理这件事时,稍一不慎流民便会变成暴民,故而全程需要有兵马护卫在侧。禁军尚需整顿,京都守兵又不可轻易调动,便只能用千牛卫。
尤女史领命,下去安排。
如今昭元深得圣恩,新君特允乘坐八抬轿辇,用朱红轿帷,与帝王同等规制。
昭元坐在轿辇上,底下抬轿的宫人一路穿过日华门,再过长乐门,往南衙而去。想到即将见到霍哲,昭元不由心生躁郁。
自从宫变事后,昭元就未曾与霍哲正经说过话。一来,拒婚的事梗在二人中间,昭元一见到他就气恼;二来,卫国公前两日才动身回北疆,未免卫国公又指指点点,昭元此前一直刻意疏远霍哲。
可是霍哲毕竟统领千牛卫,又忠心可鉴,昭元舍不得弃用,到底还是要回头去找他。
眨眼间,便抵达千牛卫。
昭元由尤女史搀扶着走下轿辇,踏入千牛卫衙门。
见到长公主登门,留守的千牛备身们面有惶惶,行过礼后去请中郎将。
出了门,一千牛备身小声道:“稀奇,我们衙门竟有女子登门。”
“哎,”同僚回道:“你忘了,不日前就有一女史登过门。”
“好像正是公主的女史,来给霍中郎将传话。”另一人道:“如今不一样了,公主能亲至。嘿,还省了传话人。”
“到底是镇国长公主。你们难道忘了宫变那夜长公主的威风?我堂堂一个七尺男儿都被震慑住。”
“谁不是呢……”那人心有戚戚。
“咳咳——不许议论!”
众人抬头,见是程中郎将,立刻噤声。
程貉瞪着眼,训道:“长舌如妇人。”
他们纷纷讪笑,作鸟兽散。
半盏茶后,一人进堂,却不是霍哲,而是另一位中郎将——程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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