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雨又淅淅沥沥下了起来,春雨连翻了几个身,睡得极不安稳。
林一休本来在打坐,却被隔壁床那人翻来覆去的动静扰得静不下心来,索性放弃了打坐,睁开眼,愣愣望着窗户发呆。
为了避免风雨入室,窗户早就关上了,他想起几个时辰前发生的那些事,忽然觉得空气有点闷。正想打开门出去走走,忽听得春雨那边传来动静,却是春雨也醒了,坐了起来。
两人在黑漆漆的夜里对视一阵,林一休起身去将秋山月遗落的那枚夜明珠取了出来,顿时满屋生辉。
光线一亮,两人便看清了彼此的脸——他们的脸色都算不得太好。
“你……睡不着?”林一休迟疑地问道。
“显而易见的事,不是吗?”春雨回道。也许是睡了一会儿的关系,他的声音听起来干干的,还有点浅浅的鼻音。他两眼无神地看着窗外,听得雨声沙沙,心里仍旧是那种空落落的,不知人在何方,不知魂归何处的压抑。
“你为什么睡不着?”春雨试图缓解心里的不舒服,便问道。
“我也不知道……”林一休沉默了会儿,声音才闷闷不乐地响起,讲起了今晚发生的事情。
“你走后,赵小姐扑着要去打霜师姐。她哭得很厉害,骂我们是恶贼,骂我们凭什么杀她父亲,骂我们……”许是那些话太过诛心,少年吞去了那些话,复又摇了摇头,眼神满满的不理解,“为什么呢?我们救了她不是吗?如果在临岩道我们不曾出手,她此刻已不知生死,如果在这员外府我们也不曾出手,她只怕此刻已被红罗城的魔修带走……我们难道是多管闲事?”
春雨笑了声,道:“她不是在骂你们。”
林一休奇怪:“那她是在骂谁?”
春雨笑笑:“她只是走投无路了而已。这赵小姐是个聪明人,否则不会在发现家仆有异常时便来请你们帮忙。经过这几日,她想必早已了解到,赵庄镇此事同她父亲脱不开干系,亦有心理准备了。”
“那……”林一休张了张口。
“她没有心理准备的,是‘探亲’的真相。”说到这里,春雨骂了句:“她那老父可真是衣冠禽兽、蛇蝎心肠!”
“人在面临残酷的真相时,若心志不够强大,便会走向崩溃,而令她崩溃的地方应是有两点。一是接受不了一向对她慈爱有加的父亲其实是要将她推向火坑,二则是和你们一样。”春雨看了过来,一双眸子映着珠光,显出了几分通透和冷漠。
林一休怔然,“我们?”他的缓缓睁大了眼,“难道是说,她知道员外府就此完了,才会做此姿态?”他在原地踱了几步,“心底悲痛不假,可是赵员外做下此等丧尽天良之事,哪怕我们已将他除去,镇上的镇民们也不可能接受一个恶人的女儿,加上员外府中人已经全都死了,她一个弱女子无处可依……”
他顿下了脚步,回过头来,呆呆望向春雨,“霜师姐有怀瑾握瑜之心,侠肝义胆,又一向对她颇为照顾……她这么一哭一骂,霜师姐少不得心生怜悯。”
“所以,她这是……想要跟咱们一起?”少年留了口德,没直说对方是想赖上他们。
春雨上前摸了摸他的头,“孺子可教。不过你刚才也说了,悲痛不假。相比算计,她只怕是想要发泄一下的本能更多些。”
他虽这样说,但林一休还是觉得有些不舒服。他们深受宗门行侠仗义、锄强扶弱的思想教导,因此才会三番两次出手相助,原本在完事之后也会尽力为这赵小姐想个好去处,可这都是他们愿意去做的。
这和被别人经营算计来的不一样。
春雨又摸了摸他的头,缓缓道:“她只是走投无路了而已。”复又问道:“红罗城的那些人,可曾从他们口中问出了什么?”
林一休道:“哦,展师兄将那些人分开挨个儿审问了,他们是红罗教火罗部的人,那个领头的叫做赵留生,出身此地赵家,两百多年前被红罗教收入门下,现在是红罗教长老铜心的入室弟子,现已是金丹修为。”说到此处,他稍稍叹息,“幸好今日望玄道尊出手相助,我们都没想到来的竟是这样厉害的人物!”
他目中满是对望玄道尊的赞叹和向往,继续道:“那铜心长老修为停滞在元婴后期五百年已久,这几年,他们教内水罗、火罗两部争得十分厉害,铜心长老急于突破不成,便将主意打到了炉鼎的头上。底下的人为了讨好他,便四处搜罗纯阴体质的女子,哪怕是没有灵根道骨的也要一并抢走!”说到此处,林一休怒目圆瞪,显然对红罗教的做法极度愤愤。
“那赵留生六年前因故回了一趟家,偶然发现赵家小姐正好是纯阴体质,便生出了想法,要将赵家小姐送去给那铜心长老做炉鼎。”他十分不齿这种行为,“说来,赵小姐还是他的子孙辈呢!”
“原来如此……”春雨说道,然而他仔细想了想,又始终觉得有些不对。“临岩道上截杀赵小姐的那些人……”
“大约是水罗部的人。”林一休道,“两部斗争已有千年之久,互相使绊子、抢夺资源是常有的事,听赵留生的说法,之前他们在将纯阴体送回教内的路上,也遭遇过水罗部的抢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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