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军大营。

还有那封信。

在福南音看来,端着药走到榻边的李裴面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神情,只是他身上带着与屋中暖意格格不入的冷冽。

外面的雪已经停了,李裴的衣袍干燥,因此福南音不会知道他在听到屋中动静之前又在外头等了多久。

“自己拿着喝了。”

见福南音一直不动,只是沉默看着自己手上的药碗,李裴权当他信不过这碗药。倒也正常,换成是自己也不会在敌营喝一碗来路不明的东西。

“治风寒的,国师的命可值漠北一座王城,孤怕你这副病恹恹的模样撑不到长安。”

他嘴上随意说着,舀起一勺药汁,自己先喝了,正要说一句“没毒”,余光里却见靠坐在的榻上的人微微将嘴张开了。

李裴眉毛一挑,原本入口的药似乎也没那么苦了。

他将药碗搁在福南音榻边的矮几上,看着那人慌忙补救一般抬手到嘴边佯装打了个呵欠,再仿佛若无其事地将他刚放下的药碗端了起来。

只是那柄勺子却半天没抬起来。

“孤以为国师向来谨慎多疑,没想到原来是金贵,习惯喝药都叫人喂。”

福南音心中也有几分尴尬,却忍着不在面上表现出来。从前在长安时他每次病得狠了,也是裴天人将苦药一勺勺喂到他嘴里,那时他感觉不出来,头几次的时候甚至以为顶着纨绔之名的裴天人定然与那些莺莺燕燕相处的太久,竟拿这一套腻腻歪歪的用在他一个男人身上。

后来却惋惜这样的机会太少了些,连回忆都没有几次。以至于方才看着李裴端着药碗的模样,不由得便有些恍惚。

他轻轻呼了口气出来,“臣没有那个意思,是殿下误会了。”

“原来是孤误会了,”李裴也不在意,斜身倚在一旁的屏风上,“国师方才张嘴那一下是做什么?”

福南音被他问的脸上有些挂不住,稍稍别开了眼,顾左右而言他道:“殿下来此可是因大军要拔营了?臣不好耽误……”

没等他说完话,李裴却笑了,“不想叫孤拿着勺子喂还张嘴,难不成是想要孤喝的那一口?”

李裴忽然俯下身,两人鼻息相交的距离,福南音还能闻到他嘴边的一丝药味。

“早说,孤已经咽了。”

一切叫福南音来不及反应,他手上的汤药险些被撞洒,有些慌张的身子本能向旁边一躲,两人间的距离便被拉远。彼时他看见李裴眼神中的笑意渐渐淡了。

福南音知道这段时间李裴的脾气变得十分古怪,便以为他又要发怒,可等了一会儿,李裴只是重新站直了身子,仿佛早已料到一般,语气稀松平常道:

“罢了,看来国师不喜欢这种玩笑。喝药吧,再过半个时辰大军拔营。”

李裴是看着榻上人仰头喝尽了一碗苦药之后离开的。

只是当福南音望着他的背影时,心中莫名升起一股他自己也解释不通的酸胀和古怪之感。

浑身依旧有些乏力,福南音掀开被子想要从榻上起来,却忽然听到窗边一阵窸窣。窗棂上传来几下独特节奏的响声。

福南音轻轻咳了一声,下一秒,一个人影便破窗半跪在他面前。

“属下来迟,可要助主人离开此处?”

……

幽城门前大军已整装待发,所有人都到齐了,除了方才折返军府的太子殿下,以及至今未醒的漠北国师福南音。

王陆在李裴的马车前做最后清点,抬眼便瞧见了那位沉着脸的殿下独身一人回来了。

昨夜军医给福南音号了脉后他便回去了,不知道福南音的身子怎么回事,却感觉出了太子对那人态度上细微的变化。

从前是由爱生怨,一面装作释然,一面又总想在福南音身上执着什么;如今明明有掩不住的在意,却偏要佯装一副仍旧怨愤的模样。

王陆压下心头不该有的好奇,规矩问道:“国师还没醒?”

而李裴心中都是福南音那躲闪的神情,只随意地应了一声,“刚醒,再等半个时辰。”

昨夜知道福南音有可能怀上自己骨血时,李裴几乎一夜无眠。庆幸,窃喜,仿佛又回到了三个月前自己以裴天人的身份求娶他的那一晚。

他几乎已经不在意福南音那时究竟为什么而离开。

李裴只是不愿承认,若没有当初那一场意外,或许福南音真的没有断袖之癖。

王陆了然,只是目光触及队伍后那座刺眼的金笼时,话音迟疑了一下,“那为国师备下的囚车……”

李裴终于回了几分神,他看向王陆,眼里的情绪叫人害怕:

“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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