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缓缓西沉,原本还算为安静客栈却渐渐热闹起来,大堂中来了许多休息用饭的客人。

原来此处客栈虽位于偏僻巷中,可外出不远处便是一座码头,码头日日都有工人在此搬运货物,因地段原因,码头附近的一些小饭馆价钱都稍微贵些,因而那些码头工人更愿意多走几步路来此处客栈用饭。

大堂内慢慢变得人声沸腾起来,厨房里热火朝天,伙计端出菜在大厅的每处桌椅间来回穿梭,房间里的池知秋同样是端着碗在大快朵颐。

“天啦!这个鸡汤!这个青菜!这口饭!太好吃了!”

她端着饭感慨不停,激动的都快哭出来了。

在吃过脏馒头,喝过冷溪水后,扒过别人吃剩的面后,池知秋现在觉得这世上的每一口食物吃进肚里都是人生幸福,浪费一粒粮食都是罪恶,她甚至都有些不想跑了,假如他们全程包吃包住还人身自由的话。

“你不多吃点吗?待会儿要是跑了可就又要挨冻受饿了。”

池知秋一边吃一边感慨,还不忘观察对面的傅鸣蘅,见他全程小口小口吃的斯斯文文,颇有仪态,她顿时觉得自己粗鲁的像个糙汉子,不由得也跟着慢了下来。

傅鸣蘅只吃了个七成饱便放下了碗筷,池知秋嘴里塞得满满的,却还是颇有闲心地跟他对话。

“话说咱们到了现在,也算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共患难了,现在我也能知道你的名字的吧?我总不能老是‘哎、哎’的喊你吧?”

她吃完嘴里的,又咬下了一口鸡肉:“这老母鸡煲得太好了!”

“傅鸣蘅。”他看着她吃得正香的模样,回答后目光不禁飘向了那碗鸡汤上,竟又有了些饿意,但向来受的规矩都是夜饭不宜过饱,他挪开了目光。

“傅鸣蘅?”她跟着念了一遍,只觉得有些异样的熟悉,可是一时却又想不起来这种熟悉感从何而来,只赞道:“真好听的名字。”

她端起碗,香香地喝下了一碗鸡汤:“哪个茗、哪个蘅啊?”

“蘅垂桂裛香氛氲,长鸣汗血尽浮云。”

池知秋不禁呛了一下,看着他的目光有些发直,现在介绍名字都要这么有文学性吗?还念诗,她表示:“哦,真,真有内涵……”

傅鸣蘅见她如此,眼底掠过一丝笑意。

随后他在自己的袖兜内翻找,找出了那日池知秋给她的那颗用油纸包好的饴糖。

“这个我不需要,你收去回吧。”

池知秋目光一凝,脸上的笑意僵住,讪讪的敛下,她想起自己在前一日还好心安慰他,第二日便直接甩了他。

安慰时是真心的,甩人时决定也做得很果断。

他脸上的笑渐渐褪去,又恢复了之前的模样:“我没有难过的时候,这颗糖便也不需要。”

他说这话时的神情带着微微倔强,却让池知秋觉得那只是他强撑着的一击即碎的伪装罢了。

她叹了口气:“没有人没有难过的时候,若真的有人从不难过,那他只是庙里那不会动的石像罢了。”

她刚穿来的时候,对着这陌生的世界感到恐惧,都哭了好几次,他不过是一个没了父母小少年,身边的亲人还刚刚死去,怎能不会伤心呢。

她打开油纸包,里面的饴糖早已经碎成了几小块,还有一些糖末沾在了纸上,她捻起一小块放入嘴中,眯起眼回味道:“真甜。”

“你也吃一块吧。”她捧起油纸笑道。

“不吃。”傅鸣蘅偏过头。

软弱的人才要吃这种腻人的糖来聊以慰藉,那只会愈发软化他们的意志,变得更加软弱。

他背着复兴傅家的责任,背着父亲的仇恨,不需要这种让人软弱的东西。

“就剩这么一点了,吃一些嘛!”

池知秋趁他不备,捻了一块便放在了他唇上,他本想开口拒绝,结果却将糖吃进了嘴中,甜味瞬间在口腔中划开,那是他许久不曾尝到了的滋味。

记忆里好像是他五六岁的时候,祖父曾笑嘻嘻地将他抱进怀中,满脸慈祥地喂他吃糖,极好吃的龙须酥,入口及化,那也是他印象里,祖父最后的轻松模样。

之后,之后他便病死在了狱中,而傅家也被流放至西南之地。

他眼眸低垂,原本清亮的眸子蒙上了阴翳,整个人好似被悲伤笼罩,池知秋翕动着唇,想开口安慰,门外却忽的传来了喧闹声。

“走水了!走水了!厨房走水了!”

起火的地点是在厨房,厨房里堆杂了许多将要烧的干柴火,更有熬制的猪油摆在灶台旁,不知是谁不甚打翻了猪油,猪油尽数倒在了正燃着的柴火上面,火焰瞬间燃大,燎得灶台旁的干柴烧的起来,一步一步,等人发现的时候,火已经烧上了窗台,燎烤着梁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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