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行云看着这样的他,眼角很不争气地红了,不是难受,也不是因为委屈,只是好累。他的力气被胡搅蛮缠的崔星影抽干了,情绪到达临界点,他崩溃地觉得疲累,突然丧失所有斗志。

他看起来快要哭了,这个认知让崔星影立即放下手,他有点不适:“什么?你哭干嘛,你先动手打我的,还没有人打过我的脸,你还委屈上了是不是!”

牧行云粗暴地用袖口擦擦眼睛:“你把我的玩偶扔了。”

“我给你再买一个不就是了。”崔星影大声说话掩饰自己的慌张,“屁大点事,就会小题大做,行了行了,下次你搬回来住,我给你买一车,床上都放满好不好。”

牧行云咬牙:“你以为我稀罕。”

“你怎么还会川剧变脸了?”崔星影郁闷至极,“凶巴巴的,除了我以后还有谁会要你,好了好了,你别再说了,我让阿姨给你熬了鸡汤,今晚在这里住下吧。”

“玩偶。”牧行云喃喃这两个字,又说,“你明明知道它对我很重要,它很重要,你知道的,你为什么连它也要扔掉?”

崔星影把视线瞄向远处,不说话,牧行云对他的失望如山倒,如果不是因为珍爱的玩具他根本不想回来这里,他转身往外走,崔星影叫了他一声,想追上去但又犹豫,他拉不下面子。

牧行云在门口和贺骄擦身而过,贺骄的掌心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背,触摸转纵即逝,牧行云头也不回地继续离开,他跳下台阶,身影逐渐消失在夜色中。

贺骄留在客厅,过了十分钟后,崔星影抱着一只棕色玩具熊从楼上追下来,贺骄伸手拦住他:“去哪里?”

崔星影说:“他以为我把玩偶扔了,所以哭了,但是我没扔,我只是想气气他而已。”

“他走了。”贺骄朝外示意,然后伸手,“给我吧。”

这是贺骄说的话,他的话在崔星影心里如同圣旨,他的动作快于脑速,反应过来的时候,牧行云的“卡比”已经被交到了贺骄手里,崔星影不太明白,问他想干什么。

贺骄没有给他解惑的意愿,挥挥手就离开了。

牧行云还没有走远,这里往出口去只有一条路,贺骄让司机掉头回去,很快就追上了他。在夜晚空旷的马路上,两边郁郁葱葱的树木阴影打在地上,犹如列队整齐的士兵,牧行云一个人慢慢地走在其中。

贺骄下车后喊他的名字:“喂。”

猝不及防的动静让牧行云下意识回头,他的窘迫在此刻完全暴露在灯光下,他眯起眼睛,抬手挡了挡亮光。牧行云被一件小事放大的负面情绪,在看到贺骄手里的那只大熊玩偶时,顷刻崩溃了下来。

贺骄后知后觉,他的举动把牧行云弄哭了,也不算哭,可能快要哭?他不清楚,只觉得红着眼睛的牧行云很碍眼,他讨厌别人在他面前露出这样的表情,尤其顶着这样一张和他相似的脸庞。

他看向司机,司机笃定地点点头,教他:“这样得哄。”

贺骄最终还是没有学着哄牧行云开心,他做不出这种事,他把玩偶还给牧行云后,退后一小步,沉默地看着他猛地把脑袋埋进大熊毛绒绒的胸膛前。

后来牧行云的肩膀一抽一抽地抖,很久之后得以平静,贺骄依旧没有说话。过了很久他终于开口,但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有什么好哭的?”

“有点难过而已。”牧行云解释,“我只是失望。”

贺骄赞同:“他在某些方面确实让人失望。”

他一本正经地说,语气不似敷衍,牧行云抬头看了他半晌,突然笑了:“我的天,崔星影要是知道你这么说他,大概哭得比我还要厉害,这么一想其实我也不惨。啊,对了,谢谢你,还有我其实一直都很好奇,你为什么会帮我。”

贺骄认真想了想:“不知道,可能无聊。”

他是牧行云见过的说话最简短的人,没有之一,这样的人就像天边的云,风一吹就散了。牧行云觉得自己跟贺骄大概永远都做不成好朋友,因为他不知道贺骄到底在想什么。

他想起那天海岛上的事,抬起头突然问:“你有糖吗,我想吃甜食。”

他看到贺骄的手下意识往口袋里摸去,但他很快停下了动作,严肃地否认:“没有。”

好吧,你有。

牧行云心里了然,他终结这个不可能有结果的话题,把注意力放在失而复得的“卡比”身上,他拉开大熊玩偶后背的拉链,当着贺骄的面,从里面掏出了几张纸条。

这些东西有些年头了,藏在毛绒玩具里常年不见光,纸条泛黄,边缘破烂。

牧行云认真地把它们理好,他告诉贺骄:“这是我一直以来的生日愿望,从六岁开始存在里面,虽然好像大部分都没有实现,但很有仪式感,你觉得呢。”

“你几岁?”贺骄问。

“我记得我跟你说过。”不过牧行云也不确定具体是多少,他挑年轻的说,“那就当我十八吧,十八岁的生日已经过了。”

贺骄抬了抬下巴示意:“少了一张。”

看到牧行云茫然,贺骄解释:“我说,你的生日愿望少了一张。”

“啊,这个啊。”牧行云的思绪顿了顿,颇有些怨气地看着他,“我的生日是3月12日,你还记得这个日期吗?”

贺骄没留意过,牧行云再道:“我们第一次见面,我尾随,不,我怎么可能尾随,我跟着你进了巷子那天,就是3月12日。”

贺骄这才想起来了,那是一场并不美好的经历,他以为后面追着烦人的狗仔,所以下手带着怨气,很重。

“在我生日的那天,你打了我一下,掐了我的脖子。”牧行云坐在台阶上,扬起脑袋,孩子气地强调,“你打了我,你知道吧。”

这语气,就好像在凶巴巴地说你完了一样,可惜没有丝毫威慑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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