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她给他穿衣,可男子衣衫和女子罗裙本就不同,舒明悦连自己的裙子都没亲自动手穿过几次,更别说秋冬厚重的男子衣衫。

袖子套不上去,衣摆捋不平,蹀躞不会系。

虞逻垂眸睨他,冷冷地问她出嫁之前难道没人教她如何服侍夫君吗?舒明悦无语了一会儿,谁敢叫公主服侍驸马呢?但她没说话,只害羞地埋下脸蛋,摇了摇头。

当时虞逻什么表情她也没看见,只记得他似乎僵了一会儿,然后不理她了。自己动作利索地穿好衣衫,离开时神态还挺不快。

舒明悦觉得莫名其妙,仔细回想一番,自己并没有招惹他,只能归咎于此人喜怒无常,她掩手懒懒打了个哈欠,回去继续睡回笼觉。

至于今日在这等他——

则是因为另一件事情。舒明悦脱下雪白狐裘大氅,在他面前坐下来,执腕倒了一杯温酒给他,“天气冷,可汗用杯温酒,暖暖腹。”

杯盏精致小巧,只有一指节长宽,一口下去,果真只是暖个腹。

舒明悦正要给自己也倒一杯,虞逻忽然伸手把她勾了过去,惹得她惊呼,手中酒盏里也洒了大半。他却不管,扣着她腰坐在怀里,用下巴上冒尖儿青涩胡茬故意贴她脖颈,声音低而哑,笑问。

“你真想我了?”

“……”

难道还能说不想吗?

舒明悦耳尖红了一片,垂眸小声羞道:“……想了。”

就是这句话,虞逻再也忍不住了,一别五日,他一直在想念她,若非如此他也不会这么快回来,飞快脱下衣衫,快步去浴房里取水泼了两下,就迫不及待地抱着她上了榻。

然而情浓之际,她咬着唇,吞下细碎的声音,轻声道:“虞逻……再过十日,是我哥哥忌日,我想……回一趟并州。”

并州离北狄王城并不远,就算在舒家祖宅待上一整日,再算上来回的路程,马车五六天也就够了。她以为他会同意。

虞逻的动作猛地一停,“你说什么?”

他眼底欲念如潮水般退去,化作一副阴沉森森的模样。

舒明悦一怔,指尖攥了一下,迟疑道:“我想回并州一趟,不会很久,五六日就会回……”

虞逻冷冷地看着她,忽然开口打断,“这就是你今日等我的原因?”

舒明悦并不是一个擅长掩饰心思的人,而且两人离得这般近,肌肤相亲,她被戳破小心思的一瞬,脸蛋上顿时浮现一抹窘迫之意,深吸一口气,懊恼地咬了唇道:“也不全是……我知道这话不当说,可是……可汗。”

她扬起脸,一双乌黑眼瞳直视他,似乎隐隐约约有雾气蒙蒙,不知是方才因他情动的泪珠,还是别的情绪。

“我想回去看一看我哥哥。”她用一种几乎恳求的语气道。

虞逻的神色一愣,眉头紧皱,那句原本语气不好的“知道不当就别说”的严厉斥责忽然有些说不出口。

他眉眼冷漠,喉咙微滚了一下,忽地抽身离开。

舒明悦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连忙跟着撑着床榻坐起来。

而虞逻已经开始穿衣,然后拎起大氅披在身上,大步离去。

那日之后,两人又好几日没见面,可敦牙帐那边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动静。虞逻终于忍不住了,在大雪的一日去了她牙帐里,想问问她要不要出去滑雪。

结果她神色疏离和冷淡,似乎不太想理他。

虞逻觉得自己也有点生气,那日他突然离开的确不好,可能吓到她了,但若非姬不黩突然增兵幽并,他也不会迁怒她。

当然,这些他都可以不和她计较,而且今日他也如此放低姿态了,她竟然还如此别扭!偏那小姑娘还很委屈,她坐在桌案前,用一种幽怨而委屈的眼神瞪他。

因为那一次,她终究也没能回并州,赶上哥哥的二年忌。

……

从傍晚入宫到现在,已经整整折腾了大半夜,舒明悦也有些神情憔悴,先前哭得厉害,眼睛红红肿肿,虽然没有睡意,但一坐下来就想阖上眼睛。

结果刚转身。

裴应星又跟上来了。

舒明悦吓了一跳,险些惊呼出声,她晚膳还没用,手里捏了一块点心,坐在外间的小榻上,呆呆地看着他,“你怎么……”

你怎么跟着我?

不对不对。

这话说出口,倒显得她自作多情,正殿就这么大,不是在外间,便是在内间,他能去哪儿?

不过舒明悦心中总觉得不太对劲儿,可又说不上来,或许是一天下来惊变太多,又许是夜色深沉,脑子也混沌,索性不再想了。

“再过一两个时辰,宫门就开了,你要休息一会儿吗?”

舒明悦说着,往旁边挪了挪,让了半张小榻给他,又将那盘果腹的点心往前推了推,“七公子若饿了,便自己用一些吧。”

虞逻低低嗯了一声,喉咙滚了又滚,才掩下灼灼目光。

前几天,他只敢在她入睡是悄悄潜入房间,今天已经能和她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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