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尖声叫喊:“谁说这铺子是你的?这是欧阳家的铺子,我当家的是欧阳家正儿八经的爷们儿,你又不姓欧阳,凭什么说这是你的铺子?”
那妇人高颧骨三角眼,看上去就是个泼辣刻薄的。站在妇人身边的男人,和她差不多年纪,身材消瘦,此时正在抹眼泪,像是和那妇人提前排演过一样,带着哭腔说道:“伯娘,您老无儿无女,我们夫妻愿意给您养老送终,如今就是用用这间铺子,您就不依不饶的,做人岂能这样啊,我们孝顺您难道还错了吗?”
这会昌街原本就很热闹,这对夫妻唱作俱佳,配合默契,自是招来很多围观百姓,大家指指点点,窃窃私语,全都看向站在这对夫妻对面的两个老妇。
站在前面的老妇穿着宝蓝寿字纹的褙子,赭色绸面夹棉斗篷,头发梳得一丝不乱,腰板挺得笔直,不苟言笑,神情严肃,站在她身边的妇人比她年轻几岁,面容娟秀,穿着棕色夹棉比甲,她虚扶着老妇人,看向那对夫妻的目光里透着愤怒。
“我有儿子,有孙子,什么时候答应让你们养老送终了?你们和我们家只是同宗而已,我用不着你们的孝顺,我的确不姓欧阳,但我却是欧阳家明媒正娶的正室嫡妻,这铺子是先夫留下来的,是我的,你们租了好几年,除了第一年以外,一文钱房租也没有给过,现在我让你们搬出去,难道错了吗?”
老妇人一口响亮的京片子,说起话来斩钉截铁,不怒自威,把那对夫妻噎得好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围观的人群里传来嗤笑声:“人家有儿有孙,轮得着他们这种远房亲戚养老送终吗?”
“什么养老送终,其实就是想要沾便宜不给房租而已。”
“啧啧,如今新京的铺子多贵啊,就这一间大铺子,一个月少说也要二十两的租金。他们几年前租的,那时候的租金顶多三两银子,现在涨了七倍,即使自己不做生意,转手再租给别人,也能赚不少。”
“没错,我看他们就是存了这个心思,这才死赖着不走的。”
人们的议论声越来越大,那对夫妻有点慌了,妻子指着老妇人大骂:“欧阳家娶了你才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你个丧门星,克死夫君克死儿子,又克死自己个的小孙子,你还有脸说自己是欧阳家的人?我呸!”
人们静了静,接着便听到有人发出惊呼:“这老太太家里是死绝了啊!”
老妇人的脸情愈发严肃,她朗声说道:“我夫君去世了不假,但我儿子我孙儿都还活着,他们活得好好的。”
“胡说八道,你们可别听她胡说,她儿子跟随金环公主去和亲,送亲的都回来了,只有他下落不明,说他死了这是抬举他,谁知道他是不是投了鞑子做了奸细呢,依我说啊,这事就该让朝廷好好查一查,说不定就能审出通敌大案来呢。”
那当妻子的越说越带劲,她丈夫用胳膊肘捅她,让她不要再说了,可她越说越解气,不想停下来。
人群里传来一个尖利的声音:“通敌要连坐的,你们和他们家是亲戚,你们也跑不了,就是不知道是凌迟还是直接砍头。”
当妻子的吓了一跳,她丈夫狠狠瞪她一眼,这败家婆娘嘴巴太碎了,这种事也要当众说出来,“通敌”这两个字能随便说吗?
“你们别听她胡说,别听她的。”说着,当丈夫的便拽着妻子转身进了铺子,还把大门从里面插上了。
人群轰声大笑,有人同情地看了那老妇人几眼,无奈地叹了口气,这老太太也够可怜的,孤身一人,偏偏还有一份大家业,也难怪亲戚们觊觎了。
那老妇人并不理会众人脸上是可怜还是兴灾乐祸,她看着那扇紧闭的铺门,对中年妇人说道:“咱们先回去,明天再来。”
中年妇人点点头,扶着老妇人转身离开。
二人走出会昌街,刚刚拐进一条小街,身后便传来脚步声,有人气喘吁吁地喊她们:“等等,老奶奶,等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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