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两人目送卫执月一步一个脚印往宋副将的营帐走去，走到门口正好碰到从里边出来的王世霖，他没看到卫执月，出来后径直去了练武场。
卫执月扭头瞥了眼，推开宋穆营帐的大门，略显虚浮的步伐走了进去。
那人正在与下属谈话，见到他进来，漫不经心抬起眼皮子：“来了？”
“副将。”卫执月不卑不亢抱拳行了个礼，还没开口，宋穆便先先发制人。
“怎的，宣节校尉不好好在营帐内修养身体，来本将营帐作何？”他明知故问，没等他回话漫不经心又来了句：“难不成，你是为了王将军那事来的？”
卫执月没吭声没回答，宋穆便知晓了这便是他的答案，勾起一道怪异的歪嘴笑。
“我的好外甥，前几天养伤时你母亲来信了，本将正要送去给你，想不到你竟自己来了，既如此，倒是省了我跑过去的力气。”
说罢拿出信件递给卫执月，二人目光交汇间，他接了过来，面上却丝毫没有情绪浮动。
卫执月的母亲来信了？为什么他的面色看起来丝毫没有起伏？收到母亲的信，他是开心呢还是不开心呢……
程柒这样想着，就见卫执月打开信封，一页清隽的小楷黑色字印在上方，随着目光一列列看下去，他的目光愈发难看。
程柒拖动镜头来到纸张面上，字是竖着写的，古代繁体，她并不能全部看懂，但连在一起大部分意思还是能懂的。
【近日天气不甚好，阴雨连绵，你母亲在府里老毛病总犯，疼得她想去寻死，作为一家之主，我定不会放着后院妹妹不管，特意传了大夫诊治，她倒是没再有寻死念头，只是这雨不停，你母亲疼得死去活来，也不知能否等到你平安归来。
倒也不用太过担忧，我知你在军中为国效力，会替你照顾母亲，不过家宅里的事便不多说于你听，只要你在军中安分守己，你母亲那边我自会好生伺候着。
但若你不规矩……届时主母一个心情不好，也不知会做出何种不好的事……
主母知晓，执月从小就是个聪明人，应该能明白我的意思，便不多说，乖乖的，听你舅舅的话，你母亲还在府中等你归来，可不要让我失望了。】
越看越心惊，饶是程柒也看懂了，这哪里是卫执月母亲的信件，分明就是那狠毒主母的威胁信！
将军府主母宋玉莲，这是拿握住了卫执月的生母，威胁他在军中安分些，万事听从宋穆的指挥，如果他不听话，那么卫执月的生母，可就麻烦了……
当然也包括今天的事，虽然远在京城的主母并不知晓这次“顶替”事件，这封信也是一个月之前寄过来的，但意思不差，总之万事不可违背宋穆的意愿。
他的作用，就是替主母的儿子来战场吃苦，至于当不当战神，能不能成为他父亲那样顶天立地的大将军，主母根本不在乎。
她还有儿子，还有弟弟，这些都可以成为他的靠山，反倒是卫执月这个小妾的儿子，优秀地有些叫人看不惯，若是死在战场上也好，省得她算计了。
如此歹毒心机，连十六岁的少年也要算计，果真是位贤惠的“好主母”。
资料中记载，卫执月的主母宋玉莲乃吏部尚书大人的嫡长女，嫁给卫忠贤后成了将军府后院的掌权人。
作为正妻，宋玉莲在外拥有贤惠大度的主母风采；对内，宋玉莲嫉妒心极强，是笑面虎本人。
要说她平生最恨之人是谁？莫过于卫执月的生母——柳依慧，那个低贱卑劣的将军府丫鬟，借着某个夜黑风高夜爬上了将军的床，仅仅是那么一夜，便怀上了大将军的孩子。
也就是卫执月，虽只是庶子，却也实实在在是将军府的长子 。
宋玉莲十五岁嫁入将军府，三年过去未给大将军怀上一男半女，看了许多郎中，吃了许多药方，肚子愣是半点动静也无，一直到第四年，柳依慧那丫鬟爬上卫大将军的床怀上子嗣后，将军府才终于有了麟儿诞生。
也不是没想过让那低贱婢女生的孩子胎死腹中，可作为主母，三年没有为大将军诞下子嗣已然是被外人耻笑，如今好不容易有个孩子，若是硬生生弄没了，怕不只是卫忠贤，就是她娘家那边也有意见了。
迫不得已，留下了这孩子，只是出生后便入了她名下，以便稳固主母地位。
一直精心养育了他五年，肚子里竟意外地怀上了孩子，这下更是连掩饰都懒得掩饰，五年来‘母子’间的半点情意也无，直接将卫执月送还给了他生母。
他清楚地记得，被送回生母身边的那天，正好是他六岁的生辰。
从那以后，卫执月再没了锦衣玉食，仅有的，只是与母亲相同的粗茶淡饭罢了。
那年发生的事情太多，每一件事都冲击性往他幼小的大脑里倒，以至于到了如今，少年已到舞象之年，依旧记得六岁前发生的事，也记得六岁后，从天堂跌落地狱的打击。
六岁以后，他的日子便过得艰苦朴素，只有父亲在府里时，主母才会让他到大厅用膳，而他的母亲，从未落座过将军府的餐桌。
他们在府里的生活比下人还不如，有时候连奴才们都能踢上一脚，他们是卑微到尘埃里的母子，谁都可以欺负。
看完信后，那团纸被紧紧攥入手心，成了一团皱巴巴的纸团。
沉默许久后，卫执月抬头看了他一眼，半明半媚的灯火之下，那阴翳的表情越发冷漠慑人。
每一个字都是从齿缝间咬出：“主母真是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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