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筋散严格来说不是毒|药,不会致人于死地,只会让人筋骨松软,如同时时踩在棉花中,难以使力。
给他喝这种药,自此之后岂非形同废人?
严随脑袋轰然作响,像被什么刺中,全身一阵阵尖锐的麻木:“陛下,臣只是出去走走。”
“是啊,阿随只是出去走走,走着走着就离开皇宫离开京城,是不是?”
严随:“臣可以发誓。”
“并非朕不信你。”齐渊的语气已经恢复平顺,只有看着严随的眼神仍然晦暗,“只是——也好,那你发誓给朕看。”
严随颤巍的竖起两根手指:“我严随对天发誓,从今往后不再逃跑,若故意欺骗有违此誓,今生不得好死,死后亦被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誓是发了,语气也很真挚,但严随并不信这些。
小时候父亲先去,他日夜祈祷母亲别离开,可母亲还是病死;
后来在外流浪,他想着,只要能填饱肚子,他什么都愿意做,可还是三天两头挨饿;
被太师捡回去受训之初,他希望和所有人和睦相处,可他无依无靠,被大的作弄玩笑,还勒令不准打小报告。
母亲死后,他靠自己活下去;被人打了之后他就打回去。
等他把带头欺负他的大个子打趴下后,就再也没人敢对他指手画脚。
从小到大的经历让他明白,哪来什么玉帝王母神仙诸佛,既然没有,誓言又如何应验?活在世上,一切靠自己。
反正就他这个样子,这辈子是不会有后代了,不担心祸及子孙,他这样的生命也没有转世的必要。
至于死亡,都要死了,难看好看,死了之后葬在风水宝地还是臭水沟,也都跟他无关了。
所谓发誓,是给自己理直气壮撒谎的底气,是让相信之人去相信。
——但他发现,齐渊并不信。
至少并不信他发的誓言。
齐渊站在他跟前,眼神略带悲悯:“阿随,你就这么不愿意呆在这吗?”
严随:“臣曾经说过,若陛下愿意,臣会为陛下鞠躬尽瘁——可陛下,您不愿意,是么?”
最关键的一句话出口,其他似乎也没那么困难。
他扶住椅背缓缓挪步,好半天才软绵绵坐下,舒了口气,继续道:“臣从未忘记太师、太后和陛下对臣的大恩,臣没有什么,只要陛下肯,臣随时赴汤蹈火,臣没有说假话,亦不是说来好听。”
齐渊急切道:“朕当然知道。”
“陛下,您身为一国之君,自有您的考量,臣只想过一些平静的生活。”
“在这里你一样可以自由自在。”
“不可以。”严随生平第一次反驳皇上,语气平静无波,像在讨论晚膳吃什么,“陛下,您知道的。”
齐渊知道吗?
自然。
他生在皇宫长在皇宫,看的见的经历的,比谁都清楚这个事实。
可:“倘若朕派你前往燕江,你愿意去吗?”
燕江距京城足有千里,地处西北,常年苦寒不说,且因为靠近异邦,城中明暗势力交错,且天高皇帝远,政令推行困难,是个非常复杂且很难有所建树的地方,一般人都不乐意去。
严随顿住。
“阿随你瞧,那种地方你都愿意去。”齐渊眼中闪过一丝隐痛,“你去了之后,一样要勾心斗角,一样要步步为营,甚至没有朕的庇护,你会艰难的多,可朕让你留在这,留在朕的身边,你却用这样的方式理由来拒绝朕。”
严随心想,这是不一样的。
“你让朕如何相信你的誓言?”
到此时,齐渊眼中的伤痛已经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冷酷。
是势在必得的冷漠和残忍,是独属于天子的绝对权力所带来的说一不二。
齐渊挥了挥手,眨眼间就有人将药送了过来。
黑乎乎的药汁散发着难闻的气息,仿佛张开血盆大口的妖怪,等着夺人性命。
齐渊站在他身前,轻轻抬起他的下巴,将碗凑到他唇边,柔声道:“阿随,喝了它——你放心,朕让人调配过药量,你还是可以散步,还能跟狗玩,一切都不影响的。”
体内还残留些许迷药,抬胳膊都费力,严随只能眼睁睁看着齐渊亲自将碗递至眼前。
抬了抬松软的手臂,又无力垂下。
想对皇上说点什么,又似乎无话可说。
说什么,也都无济于事。
药汁沿唇线淌进,滑过舌尖,严随苦的咳嗽起来,嘴角溢出些许褐色的汁液。
下巴被齐渊用力捏着,闭不上嘴,药汁源源不断的灌入,又断断续续沿唇角滑落,沾湿了他的衣襟和脖颈。
严随觉得那不是药汁,而是掺着冰的毒药,先凝固他全身的血液,再慢慢折磨他到死。
再次昏迷的时候,齐渊抱着他,似乎在低声说什么,他听不清,也不想听,就这样失去了知觉。
这天之后,齐渊撤去了朝阳宫内三层外三层的守卫——反正以严随现在的样子,是不可能逃跑的。
严随能吃能喝能摆弄花草逗弄小狗,但他再也用不了武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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