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前沐浴过,头发还有些湿润,严随懒怠等待就上了床,身子半斜,任由一头黑色的长发瀑布状散满枕头,他如同躺在黑色绸缎上,懒洋洋的催促楼聿上床。

楼聿简直不知该把眼睛往哪放:“我打地铺。”

“没多余的床单被子,打什么地铺?”严随好笑道,“你当了那么久侍卫,难道没跟兄弟们睡过通铺?有什么关系?”

楼聿:“……”

严随紧跟着又一句:“你放心,我睡觉很安分,不乱动。”

如此说,楼聿反倒不好拒绝,不然总显得心里有鬼。

他把自己慢慢挪到床边,准备躺在另一头,可严随很主动的把另一只枕头排到旁边,还拍了一拍:“晒过很香。”

楼聿麻木道:“哦。”

两人并排躺着。

严随又打了个哈欠,将跳上床要一起睡的白菜拨开,道:“你会做饭吗?”

“略懂,勉强。”楼聿笔直的躺着,像一具随时会直立起来的尸体,“明日我捞几条鱼。”

“好啊,我喜欢糖醋鱼。”

“嗯。”

“你知道吗,我小时候最喜欢这种床了。”

“为何?”

“爹娘在的时候,我就睡在这种床上,后来流浪,直到进宫,再也没睡过床,我当时想,若能让我每天睡床,我什么都愿意做——是不是很傻?”

“不是。”

“唉你话真少,这么不喜欢讲话么?”

“……”

“唔,该睡了……对了我不会做菜,不过会做面条包子,改,改天,你尝尝,嗯……”

耳畔的呼吸均匀起来,紧绷到发胀的背脊总算找到支撑,慢慢松弛下来。

这些年和人结伴出任务,条件如何艰难,哪怕打坐一宿,他也没跟人合宿过。

多年来他一直一个人,即便是最好的兄弟也始终保持距离,他不习惯跟人靠太近,何况睡在一起。

这是第一次——根据目前状况,在这里生活期间,他恐怕都要和严随这样“同床共枕”。

严随要这样,他没拒绝

——也没那么想拒绝。

想到这,楼聿扭头,借窗外浅浅的月光看到旁边人的脸。

严随是真的累了,睡得极熟,昏暗中嘴角微微翘起,似乎是做了某种美梦。

一股油然而生的满足充斥心头,楼聿轻轻闭眼。

他像得到了期盼已久的东西,内心深处激荡出某种隐秘的快乐,尽管稀少而脆弱,可他切切实实感觉到了。

严随有一副极好的皮囊,温和可信,因此,他说自己睡觉很安分的时候,楼聿是真的信了。

就是不知道夜里踢被、踹人还时不时说几句梦话的人是如何认为自己睡觉安分的……

次日早晨,严随睡醒,发现楼聿已经不见,厨房位置飘来阵阵香气,还伴随着白菜欢快的叫声。

他爬坐起身查看枕头和床单,又摸了摸另外半边,若有所思。

早餐是加热的馒头,条件所限,两人也都不是挑剔的人,倒也吃的不错。

饭毕,楼聿表示带白菜去散步,严随:“一起。”

山林的秋天清晨雾气蔼蔼,一颗颗晶莹的露珠滚在花草上,小溪倒映着才露小半个脑袋的朝阳,朝外反射着点点金光。

走过溪边,裤脚沾上雾水,透过布料渗上肌肤,有些淡淡的凉意。

白菜比谁都会随遇而安,即刻就狂奔起来。

它的世界很小,主人在哪,它就在哪;

可它的世界又很大,只要主人在,处处都是家。

严随意识到自己想什么,觉得好笑,蹲下来,从小溪里掬水洗手,边问:“睡眠如何?”

楼聿:“还好。”

“我好多天没完整睡觉,昨夜睡得很死吧?有没有妨碍你?”

楼聿嘴角微动:“没有。”

果然。

严随轻轻叹气。

楼聿功夫高强又一直关注他,立刻看过去。

严随:“其实我知道我自己睡觉习惯不好,小时候常常掉下床,大了之后也改不掉。”

楼聿一愣。

严随思考着措辞。

他们相熟不久,直到这一刻也不能说完全熟悉,可从离宫的那一刻开始,或者更早一点,从楼聿决定帮他隐瞒用风筝逃跑的事实开始,就注定了二人非同一般的联系。

“我真心感激你,如果可以,希望你能信任我。”

严随说的隐晦,但楼聿一下就懂了,心想,原来如此。

也没错,他们虽算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可他毕竟是皇上身边的人,又主动去救他,严随在宫中多年,心眼多如筛子,会疑心他也是正常。

只是——正常归正常,楼聿心头还是冒上一层无名火。

他面无表情的说:“我知道了。”

严随:“什么?”

“以后你踹被,我就把你绑起来。”话没说完,人已经飘至数步之外,“谢谢你的信任。”

严随呆呆的看着人不见,一时摸不着头脑。

他是想借此机会和楼聿开诚布公,让两人以后的相处有个坦荡的开端,楼聿也答的合乎情理,可为什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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