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思这个名字于严随来说,很不一样。
父母健在时,唤他“九思”“小思”,偶尔他太过淘气,父亲吼“严九思”,每当此时,他就像被戴上紧箍咒的猴子,立马乖觉起来。
后来父母亲过世,大伯一家收留他,喊他“那个谁”“喂”;再后来太师带他走,他成了严随。
这些年,”九思“这个名字像被遗忘,虽然楼聿提过要这么喊他,可真正听到这个被掩埋在时光砂砾下的称呼时,仍觉不真实。
尾椎骨的酥麻游弋全身,严随久久没能给出回应。
楼聿的眼神黯淡下去,低声道:“对不起,你不喜欢,我不这么叫了。”
“……”严随像被蜜蜂蛰到,一下子惊醒回神,“……不,你……随意。”
楼聿:“我可以叫你‘九思’?”
“……可以。”
严随还是觉得有点麻。
如果现在楼聿和他争执、吵架甚至动手,他都能毫不动摇的对着干。
没喊这个称呼前,他能做到“理不直气也状”,而现在,他不仅发不出火动不了手,就连思绪都乱七八糟,像一团没发好的面团黏在他的每一根神经上,略一思索就开始犯迷糊。
他忙着糊涂,没看见楼聿眼中一闪而过的笑意。
等楼聿抓着他手腕坐在大石头上,他才惊醒过来,甩了甩脑袋,板起脸道:“你身体到底什么状况?”
两人都平心静气了,楼聿也不再藏着掖着:“那时中的毒,没有完全解。”
虽然有所准备,严随还是不可避免的再次来气:“那你为什么不说?”
楼聿道:“不碍事,一些余毒,假以时日会排出。”
“……”严随被这近乎大言不惭的口吻惊呆了,“你如何知晓?”
“离宫前我找王太医拿软筋散解药,已问过他。”
提起软筋散,严随又想起一个疑问:“你如何拿到软筋散解药?”
王太医名为“太医”,实际是齐渊从宫外寻来的大夫,据说医术高明,且只为齐渊一人所用,除了皇帝的话,谁都无权支使他。
这样一个人,怎会额外给楼聿面子呢?还是这种极可能招惹杀身之祸的事。
楼聿理所当然的答道:“我偷偷在他茶里下了‘软筋散’。”
“……”
“趁他吃药的时候抢了解药。”
原来如此。
真是好办法。
严随有些想笑:“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光明磊落’的人。”
楼聿瞥他一眼,认真道:“难道我不是?”
“是是是。”严随右手蜷起抵住嘴巴,挡住抑制不住的微笑,一想,不对啊,这话题怎么变了,瞬间又板起脸,“散魂丹又是什么情况?”
楼聿:“依葫芦画瓢,我点他的穴,把散魂丹倒在他茶水里,告诉他,如果不说真话,我就把茶喂给他。”
严随的嘴角抽了两下:“……”
楼聿:“他就招了。”
严随再也憋不住,一仰头,哈哈哈哈大笑起来。
他是真的开心。
这段日子以来他们朝夕相对,严随总觉得两人之间隔着什么,一种说不清道不明、若有似无的东西,他每次想和楼聿走的近些,都会被这层东西挡回去。
有好几次他都想和楼聿谈谈,还计划了多种切入途径。
“楼聿,咱们都这个关系了,有什么事你可以跟我说。”哪里不对劲;
“你对我不满就直说。”没事找事;
“我好歹大你两岁,你不放把我当成兄长。”太不要脸。
左思右想,实在无处下嘴,便只能一次又一次的将话吞了回去。
但随着离宫时间愈长,骨子里自由自在的天性渐渐融进广袤天地,他急不可耐的想去江南欣赏春花遍野和秋色满园,想到草原体验开阔无垠,还想在塞北遥望空茫的冰天雪地。
这一切的一切,他需要有人共享。
而这个人选,除了楼聿,不作他想。
严随有种直觉,楼聿的本性并非眼前的这样,只是他们还未真正相知,楼聿心防未解,才不能全然释放天性。
他很快乐,也想楼聿和他同样快乐,想他们能有更多的话题、爱好和话题,能越来越熟悉亲密,足以支撑他们这样在一起,一直走一直走,走到楼聿不想再走的那天。
离宫到现在,虽然内心也会偶尔失落,可他从未放弃此念头。
只要他们一直在一起,楼聿迟早会彻底信任他。
他无比坚信。
就在方才,楼聿喊他“九思“,还把如何要挟太医拿解药之事一五一十说与他,严随忽然就觉得,挡在两人中间的那层东西没了。
像一堵摇摇欲坠的墙,骤然遭遇巨大外力,顷刻之间坍塌,再被风一吹,连渣渣都飞向了九霄云外。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