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碗上画着的精致花纹从中间裂开,深色的汤药撒了一地,而瓷碗砸到地上去后那沉闷的声响,更5是在第一时间狠狠敲进了宿傩的大脑里,把他敲得头晕目眩。
——是眼花了吧?或者是在做梦?为什么眼前的人会是……
宿傩看到清水遥张了张嘴,反应巨大的猛地后退几步,差点撞翻了身后的桌子。
“你、怎么会是……”
那一瞬间,他想起了每天晚上耳边都能听到的细小的呼吸声,以及那个能让他安心入眠的怀抱与味道,还有无时不刻对他的细心照顾,他甚至刚刚还想——
宿傩的视线不经意间落到清水遥的唇上,那粉嫩的眼色让他本能的呼吸一沉,迅速挪开视线。
他看向清水遥的手腕,然而那里已经被厚重的长袖挡住,只留下几根葱白泛着红润的指尖,在察觉到被自己注视之后,迅速的隐藏进了袖口更深处。
宿傩没有办法确认清水遥究竟是不是那个一直待在自己身边的人。
他的瞳孔颤抖,大脑很混乱,甚至说他根本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知道呆呆地注视那个同样沉默的人。
直到——
清水遥靠在墙上,姿态突然放松了下来。
高高在上的贵族大人扬起下巴,露出令人生厌的自傲表情。这个表情与宿傩第一次见到他时,他露出的鄙夷的笑容,一模一样。
宿傩反射性地瑟缩了一下,后背发冷。
在被关进笼子里等待被贩卖时,当看到那双绣着金丝银线的鞋子停在自己面前时,他其实是对贵族已经麻木了的,被谁买回去都无所谓,反正也是没日没夜的做苦力工作和被打骂,在哪里待着都无所谓,但是偏偏,这个贵族要停在他面前,露出那副恶心的姿态。
宿傩发现他至今仍然能记清第一次见到清水遥时,清水遥的所有言行举止。
那个贵族看似好心,看似怜悯,他对众人说:“奴隶们多可怜啊。”然后大手一挥,“我家里还缺条狗,让他跟着我吧。”
最后,贵族凑到笼子前,凑到他面前,眼里满是嫌弃与厌恶,手帕挡住的嘴里低声说:“你应该会像狗一样,舔着我的鞋子摇尾巴吧。”
太恶心了。
装作怜悯,实际上比任何人都要恶毒。
这就是清水遥给宿傩的第一印象。
而今,宿傩从清水遥的脸上,看到了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那位贵族的表情。
不知为何,比起当时看清的清水遥的真面目时,如今宿傩更加难以忍受清水遥的这个表情。他的心脏被无名的大火灼烧着,他的灵魂在痛苦的咆哮,他却不知道这些痛苦究竟来自哪里。
——明明他之前对我……
宿傩嘴唇微张,胸口起伏不定,眼底满是血丝。
不知为何,他觉得清水遥并不是他第一次看到的那样,清水遥应该是一个更加——
“你该不会以为,这几天一直是我在这里吧。”高傲的贵族扯了扯嘴角,啧啧摇头,“只是想逗你玩玩,没想到你还真信了。”
宿傩捂住胸口,那里仿佛被什么东西死死压住,沉闷得完全无法呼吸:“你说……什么……?”
“听说我妹妹最近都在照顾你,我就是过来看了两眼,没想到你竟然直接把我认成她了?”
清水遥动作自然地扯出一缕头发,在指尖转了转,然后让它们自然下垂,挡住了自己的耳朵。
他挤出一抹恶意的笑容。
“你刚刚……是不是以为,一直以来都是我?”
清水遥缓缓走到还呆坐在地上的宿傩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一个贵族的家主,竟然屈尊照顾一个奴隶,这是多么大的……恩宠啊。”
宿傩呆呆地抬头望着清水遥,嘴里喃喃:“不是的……你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这样是哪样?”
宿傩在恍惚的状态下,根本没有看出清水遥动作的僵硬。
清水遥抬脚,用鞋尖挑着宿傩的下巴,然后顺着他的下巴一路下滑,撩开他松散的上衣。
“哦,我知道了,”清水遥避开宿傩的视线,低声说,“这段时间对你好了一点,你就感恩戴德了,不过我也能够理解。”
“毕竟你只是我养的狗嘛,主人给你扔根肉骨头,你就该摇摇尾巴,觉得主人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宿傩的呼吸突然粗重了几分,他的眼眶不知为何微微泛红,眼底如火烧般的情绪愈发浓烈。
宿傩胸口的起伏更大了,呼吸也战栗着,针扎般的情绪从五脏六腑中升起,他分辨不出那些复杂的情绪究竟是什么,他只知道这些东西刺着他的大脑,让他的太阳穴一阵一阵地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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