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刀。

她再不挣扎了。

她的颌骨不住地张合,如同溺水后痉挛般的抽搐,涎水沿着嘴角往下淌,太多了,也可能是胃液或是脑汁。

她吃痛,颀长的天鹅颈高高地向后扬起,青筋一根根蜿蜒扭曲爬满了她白纸般的肌肤。

血在流,随着心跳缩舒,深红的血液沿着刃身汩汩外涌,她跪伏着,像是血海之上漂浮一颗纯洁的头颅。

空气中漂浮着什么声响,隐隐约约,若有若无,如同生了人脸的蚊蝇,蛰伏在她被剪刀捣毁的耳道,细密地折磨着最微弱的听觉末梢。嗡嗡。

涂抹在手腕脉搏处馥郁的香水,这种令异性或是同性为之着迷、而又明码标价着她年轻资本的味道,混杂着刺鼻新鲜的血腥,刺激着每一处腺体和膨胀的念头,木椅又吱呀地响起。

她会彻底死去,在距离此刻的十一个小时之后。

想要接近死亡,要有死亡的觉悟。

*

202□年8月5日。上午10点21分。

江城市新悦广场,在过去的一个小时内,全互联网聚焦的热点中心。

“请不要拥挤,不要拍照,不要拍照,无关人员按照秩序从安全出口疏散。”

黄色警戒线外执勤的警察,声音疲惫沙哑到了极致,作为刚刚上任两周的刑警支队警员,他感觉自己热到灵魂出窍,全身从头到脚汗湿了三遍,连袜子都能拧出一盆洗脚水来。

但鼎沸的人声和摩肩擦踵间的汗味,就快要将新悦广场梭型的顶盖掀翻,警察们在此的执法权限非常有限,除了和同事一起用自己的身体把人群和案发现场隔开,似乎没有任何其他的办法。

人群仍然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警戒线推动,而在各大网络平台上,江城市新悦广场断肢一举超越霸榜一周的热点话题,话题讨论数突破十万。

事实上,真正的案发现场距离他身后还有相当长的一段距离,包括但不限于坐电梯下行两层,步行十分钟之后再拐两个弯。

但围观群众不在意这个,不管是新悦广场的地标,还是新悦广场的地铁站,以至于江城市新悦路的路牌,随手一拍与江城新悦相关的图片,往网络上一po,就能获得超高点击与关注。

一个小时前人群的恐慌和惊叫,如今已经完全被热度和好奇所代替,总有人在警方压力下偷偷拍照摄像,试图寻求一些新的资讯以便发布到网络博取眼球。

小警察刚刚停歇下来擦把汗,一声怒嚎又惊荡了人潮。

“这位先生,您不能进去,请离开,配合警方工作。——喂!说你呢,这里不能进来!”

不远处警戒线的拐角,扯着哑嗓大吼的辅警气急败坏。

很显然,一个进行时的新瓜正在破土而出。

这瓜主看上去二十五六,充满朝气的脸部线条硬朗标致,是人体结构上几近标准的比例,即使在这种环境里仍然称得上是让人移不开眼的帅气。

他略显毛躁的头发有点长,被压在反戴的鸭舌帽下,配上左耳廓上的耳钉,板上钉钉他不是个良好少年,接近一米九的身高比警察高出半个脑袋——即使是在营养过剩的二十一世纪,这种高度也仍然有着能被别人在茫茫人海中快速定位到的优势。

他身上穿着一件白的polo衫,即使这样仍然给人一种脖子以下全是腿的审美观感,一米高的警戒线似乎拦不住他抬腿一越,好在阔腿短裤之下两条大长腿和拖鞋没有试图硬闯的动向。

这人衣服正中央大嘴唐老鸭的表情和他本人一样无辜。

他侧对人群,精悍的肌肉线条不用明指也显而易见,他看上去只像是大学里刚刚逃课打完篮球赛的学生,但隐隐给辅警一种无法言明的压迫感。

辅警的双手扶着警戒线,抬起头像鸡妈妈护崽一般与他对峙着,显然是防止此人一掀黄线就钻了过去。

人群一阵哗然。十数条把这位小帅哥和凶案相关联的热搜标题,噼里啪啦地涌现在他们脑中。

“麻烦您离开,配合警方工作。这里不能随便进入,你这是对警方工作的无视和不尊重,请你离开。”

“我配合。”这人听完一笑,哄小孩儿似的答应下来。他的态度和神情远比他看上去要老成得多,辅警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被这态度冒犯到,凶案调查是极其严肃的事情,自己的话也没什么毛病,但这人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他从大口袋里摸出手机刷起了微博。

辅警有意一瞥他的锁屏是某热门游戏漂亮女英雄的新皮肤,一时间不知道哪儿来的惺惺相惜之感。

警戒线后的电梯门开,负责现场勘察的警察露面,一名戴着白手套的刑警一路快步走来,笔直的腰杆后背是汗流浃背,一时间相机咔嚓声不绝于耳,协警们的注意力连忙转去制止人群的拍摄。

“谢警官。”刚刚拦着那位瓜主的辅警上来招呼,满面的气愤和苦水是刚想倒。那位姓谢的警官微微抬手,示意他稍等片刻,一撩警戒线就径直冲瓜主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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