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深收回眼神,看向那位孟欲勤。

孟欲勤挑挑眉毛,放下酒杯:“当然要比铁骑。”

“那可能是东孟要强。”周隐说罢,习深立刻看向周隐。

“但是如若真说对战,恒国还真用不上铁骑。”周隐笑着摇摇头,低头端起酒杯。

“用不上?”孟欲年又问。

“恒国有最锋利,最轻与最重的剑,最灵活的行阵……”周隐还未说完,就有一人搭话:“还有巫卿,还有谋士。”

“但唯独没有东孟这样的铁骑。”说话的人坐在孟欲年后面,声音听起来是个中年人。穿着一身没有刺绣却纺着拱云图案的绯色袍衫。头上带着一个没有装饰的黑色发冠,两缕头发落在两颊,胡子也垂在嘴唇两侧,可说话时,却纹丝不动。

他拱拱手,朝周隐行礼。

见他行礼,孟欲年立刻介绍:“这是我的门客,名为詹雏。”

“你可以叫他詹先生。”

周隐看了一眼习深,习深也看向周隐。

周隐接着就抬起胳膊:“詹先生。”

詹雏再次打礼。

“詹先生可是东孟有名的谋士,上通天理,下能文武面相推局。”

说话的是孟欲丞,见她说罢,看了一眼空着的那个座位:“几位哥哥,争着抢他,他却独跟我二哥哥。”

周隐心头一震,看向对面几位公子,又看向孟欲丞,她竟然口无遮拦的说出“争”字。

就见对面几人脸色都变了变。

詹雏立刻低头语道:“我家府君对詹某有知遇之恩,詹某万不可不报。”

这争的,当然不是詹雏这么一个下民,争的是鎏余宫的王位。他报的,也不是知遇之恩,报的是孟欲年的雄心。

报了之后,他也好得利。

周隐微微笑笑,举起酒杯:“詹先生德善君子。”

詹雏也举起酒杯:“公子抬举。”

两人酒杯里酒水下肚。

周隐侧脸与习深悄语:“为什么那个位子是空着的?”

孟欲丞把这句话听到了耳朵里,朝周隐道:“那是我大哥的位子。”

“那……”

“大哥已经去世了。”说话的,是一直没有说话的孟欲丞的另外一个弟弟。孟欲阑。

他长得清秀羸弱,雪白的肌肤如同宣纸一般。眉宇间缠绵着极强的文人气息,再仔细一看,那不是文人气息,而是满目满眉的凄愁之情。

四下没有人说话,却不是陷入愁情,而是看着孟欲阑,直直的看着他。

“这就是我这个弟弟,他一说话,就都说不出话了。”

孟欲丞笑笑,朝周隐道。接着,她又朝周隐探探头:“这就是不能叫我父王来的原因。”

“青世子,就是在此次星猎中去世的。”

周隐看向说话的詹雏,又看向习深,他惊愕的瞪着眼睛。看着这一圈没有任何动容的人难以相信,这案后的人,这案后他们的亲人,就在一个时辰前死在他们面前,如今他们,竟然能面色无云的在此聚餐。

“也就是说,明天,鎏余宫就要有丧事,今日是最后一顿乐宴。”孟欲阑道。

他冷冷一笑,看向周隐,他好像很好奇周隐的反应。

周隐咽了一口唾沫,干笑着,语气里却已经耐不住这样的不仁场合:“原来今日死的,不只是一个白氏独苗。”

“那只是部落间的战争而已。”意思是,王室也要有自己的战争。

“孟王愿意看到你们这样吗?”周隐站起身,皱着眉头,看向孟欲年几人,坚持镇静的问他们。

孟欲丞收起笑容,都怪自己偷听得他讲话。

“不然为什么会有星猎,公子隐是在安乐里享受久了……”孟欲勤看看周隐腰上的剑,蔑笑道:“不知道刀口朝自己还是朝别人了。”

周隐没有搭理孟欲勤。就现在看,这三个人里,一个瞧不上他,一个想要激怒他。只有目的最不明显的那个,才值得他多看几眼。

孟欲年抬抬眉毛:“星猎,只是历代东孟国公的一个权衡之策。今日一见如故,就可以和公子谈谈:制衡,便是胜者为王。”孟欲年说罢,看了一眼孟欲阑与孟欲勤,扬起嘴角,朝周隐笑。

那就是胜者为王的笑。他已经没有对手了。就现在来看,孟欲阑与孟欲勤都不是他的对手。

周隐有些好奇那位孟欲青,究竟是为什么样的人,能叫他死后令孟欲年如此乐怀。

周隐看向旁边一直低着头的孟欲丞。

他不知道该不该叫她一声,“阿丞”,实在叫不出口,在她没有叫他“周隐”之前。

就在此刻,文息走入宴会内。

他朝四周拱手行礼,又面相周隐行礼。

“府君,该回去休息了,不然会很晚的。”

周隐看着文息,又看向站起身的习深。习深在示意自己离开。

周隐没有行礼,转身和习深文息一起离开了。

孟欲丞抬起头,看着周隐渐渐远去,突然唤他:“周隐!”

周隐没有听见,此刻已经很晚了。

篝火慢慢远逝,周隐回头看了一眼,跟上习深的步伐,问他:“孟欲青是什么人物?”

习深抚抚胡子,将手放在略显丰腴的肚子上:“他是孟国公的大儿子。”

“然后呢?”

“去年到沧元都朝贡时,见到过青世子。可以说是一表人才,文武双全,看起来也是聪颖过人,而且他身边还跟着一个很厉害的门客,好像当时青世子叫她鹿先生。”习深说完,又回头给周隐补充:“是个女子。但是看起来很有独当一面的能力。”习深说到这,立刻陷入回忆,感叹道:“当时去朝贡的,有东孟,恒国,西越,还有外邦骏农族,算是很齐全的一年。那女子能在晚宴上和几位王子的门客辩战一个时辰,尽管最后败下阵来,但还是女中豪杰。”

周隐低低眼睛,抬头看着满天的星星:“他们都有自己的谋士。”

“公子也有啊。”习深笑笑,扭头看着周隐。

“府君还有两个。”文息也搭话。

周隐不由得笑笑,依旧盯着天上极其亮的星星,想起老人的话。

他不仅会当王,还会救苍生。

他沉沉的呼出口气,却好似没有吐出来一样。

“府君的剑,是今日见到的人给的吗?”文息问周隐。

周隐点点头,道:“他死了。他是个巫人。”

周隐再次回头看了一眼,火光早就消失殆尽了。

“公子看什么呢?没人会来找我们。”习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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