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声倏然而止,少顷,又有沉闷的拨弦之音响起。
一张案几从殿中飞逸而出,平缓地落在济崇面前,茶水端端正正地摆在上面,烟雾般氤氲的热气分毫未散,纯净清澈的雪水之上飘着些许碧螺叶。
济崇啧了啧舌头,执起徒弟奉上的茶水:“修为倒是长进不少,只是全没用在正途上。”
话音未落,肩上的小雀忽然蹦跳至茶盅侧,优雅地梳理着羽毛。
整理完毕后,又用鸟喙俯身衔了一小口水,大概是觉得不称心意,便吐了出来。
“……”
这鸟怎么瞧着这么欠呢?
细脚上的竹筒碰击在瓷器上,发出清脆的响动,与泠泠弦音相映成趣,济崇牙根莫名其妙痒了一下,拿手扣住了千里雀的飞羽,解下竹筒,将其中容纳的东西取出。
在看到那熟悉的字迹后,济崇的脸色突然变得古怪起来。
“这祸害,果真还活着。”
真是应了老禅师的那句祸害遗千年。
济崇引颈将酒坛中的酒水一饮而尽,又笑骂了句,嘴边哼出一段不成调的歌谣。
“……叹乌衣一旦非王谢,怕青山两岸分吴越,厌红尘万丈混龙蛇……老先生去也……”
唱罢,济崇霍然起身,运起身法向忉利天的尽头而去,两岸金云分出一条坦荡的大道,天之极,有诸佛幻法身相送。
“小衍子,为师逍遥去了,莫要告诉你济真师伯——”
济崇的喊声回荡在穹霄金云之间,浸了零星艳红的纸页便压在茶盅一侧。
菩提殿前有波纹颤动,片刻后走出个身着海青缦衣的僧人。
入鬓的长眉和着那双慈悲目一同低垂,裹着琴茧的指腹摩挲过纸页翘起的一角,又仿佛触了禁似的抽回手去。
·
一夜风狂雨骤,天郡中的温度似乎又降了下来,许多王公贵族复又穿上了厚重的裘衣,唯恐在这个节骨眼上染了风寒。
历年宫宴都是大楚国的一件重事,且不说新皇如今后宫空虚,再加上三家论辩,朝野之上必定会涌现无数青年才俊,四大世家乃至一些地方豪绅都不会放过这次难得的机会。
只听一个富家公子说:“你听说了没有,今年昌西李氏的嫡女生得那叫一个标致,颇有几分太后当年的风采。”
另一个拿胳膊肘捅捅身边的同伴,一脸神秘地道:“我看可未必吧,昌西李氏仗着有太后撑腰,皇上必然是要给太后面子的,要我说标致,只有右相晏鸿远的义女华阳郡主才是人间真绝色!”
“……”
马车外的议论声不绝于耳,姜沉抬手掀开车帘,太微城中人声鼎沸,朱雀长街人满为患,万家空巷。
胸臆间猛地牵起阵阵无力,姜沉轻轻抽了一口气,眉心蹙起。
眼下还不是最难熬的时候,到那时周身所有的真气都会失去掌控,任你有天大的能耐,在那短短的三天内都形如废人。
或许是因为已经达到目的,又抑或是要放弃心底那不伦不类的情感,奚邈并未与他同乘一辆马车,但周围却设了层层金吾卫严守,姜沉粗略估计,这些金吾卫起码都有炼精化气五重的修为,虽不是金吾卫中的精锐,但也足以见得奚邈的态度。
百官入席后,率先进殿的是满堂花醉的乐师与秋水坊的舞女,待到皇上祝酒完毕,众官员与女眷便要移步凌烟阁,在先宗列贤的见证下观瞻三家论辩。
三家论辩不仅仅是谈文经,更要论武略,争锋相对你来我往间所见的是才学更是气度。
因为早早就已经知晓结局,姜沉的焦点自始至终便不在论辩上。
段广寒一直陪在隋晟左右,饶有兴趣地看着台上的论辩,身边的红衣女子却不见了踪影。
这红衣女子名叫裴流盼,乃是段广寒在蜃楼的左膀右臂,炼神还虚八重高手,因为段广寒的救命之恩而为其效命,忠心无二。
姜沉蜻蜓点水般错开眸,眼底戾气盈积。
此刻定然是在截杀严暮生的路上。
为他倒酒的小侍女手脚一抖,衣袍袂角便溅上了酒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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