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比慕舆野的师父,当年的北狄第一高手慕舆赤哲年轻时修为还要深厚。

倘若非要找一个参照,或许可与未走火入魔的太清宫宫主苏虹相媲美。

领会到这一层后,慕舆野心绪大震,续而便是强烈的不甘。

大楚地广物博,占据了天底下最好的资源,在北狄南蛮这些外族人的眼中,是一片处处流淌着金子的宝地。

而北狄却只有无边无际的沙漠、象征着死亡秃鹫与饥饿的狼群,年仅五岁的孩童便要学会独自一人杀死猎物,在漫长的博弈中,以一方咬断另一方的血管宣告生存。

但骄奢淫逸的天郡隋氏却偏偏不懂得珍惜,君与臣以猜忌消磨着彼此的信任。

再到如今这个愚蠢的小皇帝居然想要姜沉死。

太荒唐了。

然而这对北狄来说无疑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只要姜沉死了,大楚便再无第二个能够让北狄有所忌惮的人物。

天赐良机。

可这个横空杀出来的道三修者却轻而易举地摧毁了慕舆野这一月来的筹谋。

天不亡大楚……天不亡……

“大,楚。”

两个字从齿缝间挤出,慕舆野竟是硬生生撕开了白袍人的掌风,单手结印。

细细的血流小蛇一般溢出七窍,显然是遭到了反噬,慕舆野却是畅快地笑了起来,手上的动作也跟着加快了许多。

只是那手印却并不是冲着白袍人去的。

——而是冲着姜沉。

外族人中,独属北狄最为护短,而慕舆野睚眦必报,素来记仇。

因而,慕舆野即便是拼着在道三修者手底下受创,也定要将那刀修从世上抹杀。

殊不知姜沉防的便是慕舆野这时砍来的阴刀。

慕舆野此人,做事从来不会在意手段,只看重最后的结果,寡恩薄义,是一个“宁教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的枭雄,与慕舆野谈合作,根本就是在与虎谋皮,指不准那一天便会阴沟里翻了船。

段广寒自以为能够稳得住慕舆野,从而利用慕舆野肃清大楚的世家,挟天子以令诸侯,无异于痴人说梦。

刀身澄澈如练,若残雪临水般的一痕无匹的长练悍然与兽纹印相触。

慕舆野却是见好就收,撤身离去,果断背弃了与段广寒的约定,甚至没有去看姜沉最后的结局。

毕竟,任凭一个炼神化虚五重的修者如何神通广大,在道二的全力一击下,也再无生还的可能。

重刀寸寸而断。

姜沉却并无惋惜之意,这柄长刀本来就是上千仞峰时从北狄人的尸身旁随手拾得。

浅浅的绯色顺着唇角溢出,但因为回雪丹的药效还在,故而未有觉察。

待姜沉后知后觉地感到身体上细微的变化时,唇边的血却是被轻轻地抹去了。

姜沉略一抬头,视线却又是骤暗,耳畔悠远平和的梵铃声陡然变得威严,带着心尖剧烈一颤,回雪丹的药效在那梵铃声的渡化下冰雪般消融。

“你……”

浓深的困倦与疲惫却是蛮不讲道理地吞噬了神识,身体微微一软,便被白袍人接入怀中。

白袍人低低垂下目。

姜沉的骨架先天要偏细窄一些,腰身尤为清瘦,仿佛轻轻一拗便能折断。

这样的人,理应是娇贵地被养在暖阁之中,被琢成一块温润的璞玉。

而不是沐着严霜,被打磨成一把无往不利的刃。

·

另一旁的客栈之中,魏折眉却是在焦灼地等候着。

没了济崇与严暮生的牵制,她根本劝不动姜沉,就好像姜沉无法使她放下与丹灵奚氏玉石俱焚的仇恨一般。

东方欲晓,光阴在烛火飘摇间一滴一滴消逝了。

终于,门外传来了轻轻地叩门声。

胸中的块垒登时落下,魏折眉俯身吹熄了烛火,移步上前敞开门。

率先映入眼帘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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