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神阁下,便是这般迎接朋友的?”

姜沉眉梢微挑,为剑气带起的几绺侧翼长鬓刮过面颊,也浑然不顾,只偏首将那缕拂至唇畔的咬了去。

只听清脆的一声,一截翠竹便折断在手中。

这便是魇骨带来的一个好处,哪怕是寻常事物,只要落在魇族人手中,便能化作无往不利的法器。

湖心亭中的琴声忽而又起,冷戾的真气为清寂的弦音震荡开来,徐徐散入竹林。

林风簌簌叠起。

竹尖一侧,便贴着那儒生打扮的中年人的颈边反手挽回,姜沉极轻地勾了勾唇,因着周身冷戾的真气,眸间的笑影似乎也沾染了些许邪息。

“修为不错,你的徒弟?”

那中年儒士摇了摇头,微笑道:“在下是个读书人,教不出如此钟灵毓秀的弟子。”

“读书人?”姜沉嗤了一声,不以为意,“昌西侯拿天下读书人的前途作儿戏,剑神阁下身为圣贤之后、天下读书人的楷模,又当如何?”

前世,昌西侯诬陷顾铮贿赂礼部官员,让原本应当是探花的小儿子李文曜做了状元,毫无背景与倚仗的顾铮冤死狱中,无人问津,顾青琅独身前往太微城想要替兄长鸣冤,却被昌西侯的人暗杀,死在了半路上。

王不贰虽为护国剑神,但因与李文曜的师徒关系和望岳书院的存亡,选择了明哲保身,剑心也因此有损,至死也未能突破道二的大关,也因剑心之失枉死在慕舆野手下。

即便全朝堂都能看出这是一场明晃晃的阴谋,却无一人敢仗义执言。

闻言,王不贰徐徐敛了笑容,沉默了许久,才引手道。

“你我借一步说话。”

过了竹林与水榭,便是藏书阁与学堂,朗朗的读书声伴着春燕的啾鸣入耳,一派祥和安宁。

一方小小的结界开辟出来,隔绝了外人的窥视,将二人笼罩在内。

“六部之中,礼兵刑三部尚书皆是依附于昌西李氏,户部出身华阳晏氏,工部与丹灵奚氏交好,惟有吏部尚书不是出身世家,保持中立。”

“朝堂终究是世家的朝堂,”王不贰缓缓露出一丝苦笑:“望岳书院名望再高,在皇室与世家眼中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修仙门派。”

姜沉背着手,将那截翠竹捏在两指之间把玩。

“师尊在世时,曾言这世上只有两个人令他佩服。”

姜沉提起唇角,“一个是祁连山上的惊云剑仙谢宿,另一个就是望岳书院的护国剑。”

“而今看来,说一不二的护国剑,倒与宵小之徒并无二般,不过尔尔。”

尾音无声消散于和煦的东风之中,却像是一记狠狠的巴掌打在脸上,火辣辣得疼。

换一个脾气暴躁些的人,没准便要恼羞成怒,口不择言了。

但姜沉面前站着的是年少时曾“一剑可吞三千甲,荡尽天下不平事”的护国剑神。

然而年少之时的傲气早就蹉跎在了寻常的琐事之中,曾经的熠熠曜目早已沦为“身不由己”四字。

王不贰叹息一声,“王某人死不足惜,却无意累及望岳书院中无辜的弟子,随你怎么说,望岳书院绝不会与世家对立。”

姜沉却是笑了笑,错开了话题。

“王剑神,我与你打个赌如何?”

王不贰:“赌什么?”

“你我结誓,就赌三甲第一究竟名落谁家,”姜沉悠悠道,“我赌殿试之上,三甲第一的位置还是顾铮的。”

诧异的望了姜沉一眼,斟酌半晌,王不贰断然道:“不可能。”

就算顾铮有天大的才能,也不可能与昌西李氏正面对峙。

姜沉轻轻一笑,漫不经心道:“若是我输了,那我便替你接任这护国柱,剑神阁下从此便自由了。”

言罢,王不贰心中一动。

护国柱之职如同钦天监一般,皆是一脉相承,上一任的护国柱要想要摆脱天道的羁绊,必须有人自愿来继承此位。

而一旦成为护国柱,便不可再踏出太微城一步。

面对姜沉抛出的诱饵,说是全然不心动,那是不可能的。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王不贰道,“好,那在下便与你赌。”

说着便要划开指尖以血结誓,像是生怕姜沉反悔一般。

姜沉却是拦住了他的手,笑道:“剑神阁下就不想知道,赌输了的代价么?”

输?

尽管并不认为姜沉有赢的胜算,王不贰还是道:“倘若是在下输了……”

看着王不贰面上的不移与笃信,姜沉淡淡一笑,屈指划开指尖。

血誓成。

“若是阁下输了,那从此便要全力支持顾铮。”

“待到时机成熟之时,举荐他为礼部尚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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