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三是去过县城的。
每次爷爷奶奶去县城卖羊,都需要他拉架子车。去的时候,羊在架子车上,他拉着。回来时爷爷奶奶在架子车上,还是他拉着。
每次卖完羊,爷爷都会赏一个白蒸馍给他吃。至于爷爷给奶奶偷偷买油糕吃他是看见的,但他没有要着吃。有白馍吃就很好了,做人不能太贪婪了。再说,自己有什么资格要呢?自古没有养爷的孙子。自己将来是没有机会养活爷爷奶奶的,又凭什么要求人家对自己好呢?
马三的村子距县城有十几里地,因为出发的晚了,即使他步子再快,也未必能在天黑之前到达县城。因此,他没有赶路,而是由着自己的步子,悠悠地走着。
时值九月末,田野里一片萧瑟。远处电线杆上乌鸦“嘎嘎”的叫着,像是呼唤他的伙伴,又像是喊自己的孩子。夕阳刚刚消失在天际间,西边天空中波浪般的云彩层层叠叠,泛起通红的霞光。
村庄里的炊烟升起来了,与暗淡下来的暮色一起慢慢地笼住了房舍,罩住了树。空气弥漫着淡淡的麦草烟熏味,隐约还传来几声犬吠。没有一丝的风,却有寒意涌来,马三裹紧了身上破衣,朝着一个打谷场走去。那里有许多麦草垛。乘人不注意,他在背风面掏出一个洞,就是一个绝佳的过夜之所。
钻进去,用麦草掩住洞口,马三躺在自己建造的窝里,很是惬意的伸了一个懒腰。
不知为什么,自从离开那个村子,他突然有了一种解脱的感觉,有了一种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跃的感觉。
马三那一夜睡的很好,直到刺眼的阳光从洞口的麦草缝隙中照进来,他才从美梦中醒来。他先是摸了一下身下的布包,感觉一切都在。这才长出了一口气,慢慢爬出了他的窝,回到大路上,往县城走去。
县城在一个巨大的坑里,一条河从坑底流过,将县城分为南北两个区。北区多是机关,楼房林立。南区则是交易区,市场商店星罗棋布。
马三下了县城的南坡,径直向西关走去。他没有打算去找自己的母亲,母亲自从改嫁以后,再也没有来看过他。他却是偷偷去看过母亲的,那是母亲走后不久,因为自己弄丢了一只羊羔,尽管后来他冒险在一个山缝里找到了,爷爷还是罚他一天不许吃饭。他饿的实在撑不住了,就跑去找母亲。
当时母亲还住在镇上,她的第二个男人是个剃头的,在镇街道的东头有间铺子。马三远远的就看见了母亲,还有弟弟。
就在那间剃头铺子的门口,他看见母亲正陪着那男人吃饭。小桌子上有白馍,有酒瓶,有四盘菜,其中一盘像是肉。桌旁边还坐着两个男孩,十岁左右的样子,正在边吃边说着什么,很开心的样子。母亲在一旁殷勤地侍候着,一会儿给那个男人斟酒,一会儿给那两个孩子加着菜。在不远处,两岁多的弟弟正两手拿着一把笤帚在吃力地扫地,那笤帚似乎很长,也很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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