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谢子介回到家,把玉佩放到匣子里。
玉佩是莲花纹的,母亲生前最爱,家变那一年,他还求了九哥带他去慧心寺,给母亲求了佛前供奉过的一支金簪。
那簪子上刻了佛经和莲花纹路,看过去朴素,实则光华闪现,后来那簪子也陪母亲到了最后,她是用那根簪子插进喉咙自尽的。
谢子介知道这些,是因为谢家人的死状在江南口口相传,有老人沉默,谢家也是殷实的仁善人家,说不出来不好的话,但更多的人只是兴奋地谈论着,绘声绘色把生死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
谢子介并不恨这些人,他更恨的是把死状传出来的大人物们,如今他终于拿到了玉佩,等来日就可以拿这块玉佩,给爹娘立一个衣冠冢。
不过那都是太遥远的事,谢子介微微笑起来,陆妈妈敲响了他的屋门:“少爷喝点蜜水吧!明天还有活呢!”
陆妈妈简直感激到恨不得肝脑涂地,万万没想到,少爷居然能为了琼娘那孩子做到这一步。
她自然是高兴的,琼娘是个好孩子,而谢子介能热心肠到这个地步,对琼娘肯定也是有好感的,小夫妻在宝丰县扎了根,少爷的郁气估计也能散掉了。
她这些日子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少爷每日都在笑,但这种笑是很浮的,心里还是那个冷性儿。
谢子介开门,以为陆妈妈是要问更多,没想到陆妈妈只是把蜜水塞到他手上,很高兴地说:“琼娘家里那样的爹娘,你俩成婚赶早不赶晚,月底就有个好日子,你看如何?”
谢子介愣了愣,于是也笑起来。
“太迟了,”他说,“迟则生变,就七天后吧,我算过了,那也是个好日子。”
谢十三郎精通数算,对卜道也略有涉猎,算个宜嫁娶毫无问题。
*
而在陆妈妈和谢子介商量这些的时候,鹿家也闹了起来。
朱氏体会到了另一种意味上的“齐大非偶”,她曾经有多满意谢子介的显赫,现在就有多怨恨谢子介的显赫,她这几天想了好几种歹毒计策,想要毒死鹿琼,想要打死鹿琼——她坚信如果没有鹿琼,或者鹿琼早点去找她娘,现在谢子介迎娶的就是鹿慧了。
太可恨了,她赌了十几年,投上一辈子,最后落了满盘皆输?
除此以外,赌坊和花楼也翻脸,农家父母卖女儿,他们是敢收的,富家秀才的娘子,他们哪有那个胆子?贾二郎来了鹿家,亲亲热热地拍拍鹿秀肩膀,说出来的话近乎冷酷。
“月底之前还不了四两银子,我看你这双手不错,不如给我们赌坊吧。”
手,赌坊是无用的,但对于白着脸摇摇欲坠的朱氏来说,是拼了命也不能让赌坊夺走她儿子的双手的,贾二郎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满意地走了。
朱氏看向鹿琼的目光已经淬了毒,可鹿琼现在谨慎得很,连她做的饭都不入口,她现在是未来的秀才娘子了,朱氏管不住她,鹿琼干脆去帮鹿大娘做饭洗衣,请鹿大娘管她一顿饭。
鹿大娘自然没有不同意的道理,她想着鹿琼和谢子介其实也没见过几面,于是在饭桌上大赞谢子介的古道热肠与渊博学识,期待让小夫妻对彼此心生好感。
鹿琼微笑着,很安静着听鹿大娘替谢子介夸耀。
谢子介有多好,鹿琼自然知道,甚至于,比鹿大娘所知道的更多,但她也牢牢记住这只是权宜之计,她不必欢喜也不能欢喜。
她心中也有一丝惶惑,她要怎么和谢秀才相处?
*
婚姻大事,自然也要岳家沟通。
虽然岳家并不是很想听,特别是朱氏,板着脸仿佛随时都要杀人,但谢子介的告知也就是告知,就像朱氏知道,她已经没有了磋磨鹿琼的机会一样,她也失去了对鹿琼婚事的控制。
鹿老爹是很乐意嫁鹿琼的,反正鹿琼和鹿慧都是他女儿,朱氏说的那些好处,嫁的是鹿琼他自认为也能享受到,既然这样,谢子介要娶鹿琼,他才不拦着。
而鹿琼要嫁给谢子介,那么四两银子的赌债,就只能换一种方式还了。
朱氏卖了自己剩下的嫁妆,又把她和鹿老爹的棺材本拿出来一部分,才凑够了四两——甚至这些鹿老爹都是不愿意的,他觉得为什么要动家里的钱,那可是他的棺材本啊!
鹿老爹是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性子,和高氏做夫妻的那些年,他是全村有名的憨厚人,而和朱氏做夫妻这么久以后,他也刻薄且自私起来。
除此之外,按照谢子介的要求,他们得像嫁鹿慧一样嫁鹿琼,鹿慧的嫁妆是朱氏攒了许久的,囊括了高氏当初给鹿琼的全部嫁妆,她把鹿琼叫出来,用淬了毒的眼睛恶狠狠地瞪着鹿琼,让她把鹿慧的嫁妆拿走。
身后鹿慧骂骂咧咧:“你个黑心肠的,白养了你这么多年,狗东西,早该把你扔井里溺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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