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以后,铁头召来"水鬼"四兄弟,如此这般一说,四兄弟哪里肯信,都道铁头白日做梦,哪有此等好事?铁头无奈之下,只好请来李善仁当众红唇白牙将打造吊脚楼一事与四位兄弟叙述一遍,四兄弟将信将疑,先磕头谢恩。翌日,李善仁为打消"水鬼"兄弟们的疑虑,酒坛里舀出好酒,召集"水鬼"兄弟在船边岸滩上席地而坐,李善仁膝下无子,认"水鬼"兄弟为义子,老大李铁头,依次往后为方宗明、陈英文、陈英武两兄弟和年龄最小的万中秀。兄弟们齐称上辈子积德,才有此生天大的福报。择日开工,替李善仁在岸滩上打造楼屋,从此不再干那"水鬼"营生。李善仁见那木杆上吊着的尸首至今无人认领,与铁头商议将它埋了。铁头连忙表示歉意,连日来,为打造吊脚楼的事倒把这个事给忘了,吩咐兄弟们将尸首放下来,就地埋了。谁知埋的是官老爷的儿子,日后起出来,仍然得了不菲的报酬,此是后话。

"水鬼"兄弟在岸滩上热火朝天打造吊脚楼,李善仁好酒好肉款待。铁头感激不尽,将自己囤积的木材悉数奉送,河滩取砂、砸石,齐心合力,犹如营造自己家园一般。只有十来天工夫,便大功告成,岸滩上竖起一幢高耸的吊脚楼,上层通风、干燥又防潮,辟作居室;下层本是用来栏圈猪牛或堆放杂物的,现辟作酒窖。船上七个坛子悉数搬来,标了记号的埋于底层沙土下,买来的四坛酒放在地面上压着。酒尽五兄弟敞开喝,喝完再添买新酒,毫不吝啬。完工之日,延请夫人下船,到楼上卧房安顿,拾掇停当,摆宴放炮庆贺。当晚,"水鬼"兄弟齐来贺喜,吵吵囔囔,定要李善仁和李夫人喝交杯酒、入洞房,直闹到月上西山方才散去。李善仁亦是高兴,不觉多喝了几杯。清晨醒来,见窗棂外晨霭中,山峦起伏初露形廓,天边泛起一抹暗红,一缕晨曦透进屋内。屋内煨着炭火,温暖如春,李夫人尚侧身枕臂,兀自沉睡,李善仁不禁从后面抱住,前胸贴后背,犹如两只汤匙叠合,毫无间隙。再看窗外,已春光灿烂,李夫人醒来,朝窗外望去,不觉口吐芬芳:"此地甚好,可在床上观日出,美不胜收。"李善仁笑道:"窗外美景何似床上美色?"夫人慵懒侧身,遂颠鸾倒凤,竭尽恩爱。

吊脚楼建好以后,"水鬼"兄弟又在主楼两边辟出土地,打造两幢副楼,一幢家丁、仆人住,一幢五兄弟自住。历经月余,左右副楼也都完工,都嵌以石灰,抹上桐油,在阳光照耀下熠熠生辉,又耐风雨侵蚀。众人搬进新屋,又搬移了几棵高大树木在屋前,阻挡风雨。三幢吊脚楼,中间主楼高,两边副楼低,左青龙右白虎,护卫主楼,李善仁甚为满意。最妙的是二楼窗户外有一排探出楼屋的座椅,人称"美人靠"也叫"飞来椅",李夫人坐在"美人靠"上,远望青山含黛,近看黄河烟波浩渺,运河波光粼粼,喜出望外,盛赞此乃世外桃源,人间仙境。

李善仁又请五兄弟将木船拖上浅滩,木船外搭建窝棚以免日晒雨淋遭损。一切安顿停当,李善仁吩咐赵大去镇上租下两匹快马,然后修书一封,差赵大北上京城李大人府中,将家中遭管家暗算,私通小妾非法侵占李府财物,李家大院悉数焚毁一事告知,请李大人差捕役捉拿金相玉和李小娘子归案。另遣牛老四沿黄河绕道滨州涉水至苏北赴上海,打探兵工厂近况。

先说牛老四快马加鞭,日夜兼程,不一日来到上海,按图索骥寻找兵工厂,哪里还找得到。因庚子年以来军需紧迫,上谕各厂扩大生产,沪上兵工厂已在高昌庙觅地建新厂,生产新式毛瑟,还开办了汽炉厂、机器厂、熟铁厂、洋枪楼等十几个分厂和机构,体量日渐庞大。牛老四来到高昌庙新厂,递上股东权证文书,得知李大人已死于京城贤良寺,朝廷大局已换了袁大头执掌。牛老四连忙拿了兵工厂的变更文书,心急火燎要回岸滩复命,却遇革命党号召船厂工人罢工,道路阻断,因此在城里耽搁了些许日子。这一日,路障撤了,工人复工,牛老四丝毫不敢怠慢,连忙马不停蹄赶回岸滩,见过李善仁,将上述事件一一禀告。李善仁见消息有好有坏,好消息是兵工厂在扩大规模,作为股东,他可以坐收渔利;坏消息是李大人已过世,袁大头上位,自己还蒙在鼓里。因家事生变,耳目闭塞,没能赴京奔丧,是极大的损失,后果恐难以预料。袁大头自小站练兵以来,觊觎兵工厂已久,而赵大已赴京,不然的话,应该改去拜见袁大头才对,可是赵大已经出发不可更改,只能等待他回转再做打算。从牛老四带回来的消息看,上海也不太平,现时轻举妄动举家迁移上海,也不是一个好时机,便决定且安心于此,以观后变。

可也怪,自岸滩建起吊脚楼以来,黄河水就变清了,上游也很少再有浮尸漂来。"水鬼"兄弟尽心尽力为李善仁看家护院,闲暇时在堤岸上开垦荒地,种粮种菜自给自足,日子过得颇为安逸。紧接着又造了好几幢楼屋,相邻楼屋之间又搭建裙屋,将所有吊脚楼都连成一体。沙土上出现一片深棕色城堡建筑,近看吊脚凌空,一檐飞天;远看虎踞龙盘,错落有致,蔚为壮观,颇有秦汉之韵、清幽之美,好似一幅绝美的屏风。

俗话说,好事成双接二连三。这一天,李善仁早起漱洗,李夫人自觉身子慵懒,在床上问:"今天怎么起得这么早?天还没有亮呢。"李善仁推开窗户看天色,果然启明星高挂,天还未大亮,喜鹊却已在屋檐下"叽叽喳喳"吵个不停。平时,李善仁总要等到鸡叫过三遍,待夫人先起床盛水来洗漱完了,他坐在床上抽完一筒烟才起床。今天,勤快的喜鹊将他吵醒了,没等夫人醒来,他已起床要抽烟。李夫人见老爷早起,赶快起身下楼,去灶房打水。吴妈已在灶头上忙活,准备早膳,见夫人下楼,赶快上前伺候道:"不消夫人上下楼梯,只消吩咐一声,吴妈即可上楼服侍,不要亲自奔波累着了身子。"李夫人说:"不打紧,每天这点爬上落高还是需要的。"吴妈说:"今日感觉如何?"李夫人说:"没有动静,恐怕白欢喜一场。"李夫人盛了水上楼,李善仁接过水盆,擦了脸漱了口,拿过烟筒去烛火上点燃,刚贴上烟嘴吸了一口,忽听见身后夫人发出奇怪的声音,回头一看,夫人上下楼梯一趟,腹中翻腾呕了一地。他不觉放下烟杆过来问道:

"夫人,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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