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门前是夕晖漫漫,太子望见紧闭的宫门,怒火中烧。

这回,虎贲中郎将灌铮亲自迎在车前,歉然道:“今日禁中下谕,早关宫门,殿下是奉诏入宫?可有诏书?殿下若是无要事,不若明日再入宫面圣?失阑实属大罪,臣实在担当不起。”

太子的声音闷在车厢里:“陛下何时下的谕?”

“半个时辰前,”灌铮道,“许侍中亲自代传。”

车厢里一阵沉默。

须臾,车中摇铃一响,车吏便会意,驾车掉头而去。

太子迟疑道:“我送五妹回府?”

永清轻轻摇头:“我一定要回宫。父皇发现我出宫是小事,只怕细究起来连累三哥。我不想三哥为我惹祸上身。”

她这话说得诚心诚意,太子颇为动容,他生母钟良娣早丧,皇帝向来不爱重他,爹不疼娘不爱,手足之情更是淡薄,没想到永清虽然性子骄矜,竟还颇为体贴。她大可一走了之,不管不顾,毕竟皇帝上次见识了她的狂病,如今连训斥她也怕惹麻烦,非要回宫,也确实只是为了太子。

“此事多半是许巽,”太子一说出那个恨不得杀之而后快的名字,刚生出的柔情也冷却,“他是要你去找他。”

“不可能。”永清一想起昨日她对许长歌的刻薄言辞,便矢口否认。

太子颇为探究地打量她:“你和许巽——”他刚把她和许巽连起来,她耳朵尖就开始泛红,这话想来也不必问下去了,“许巽狼子野心,翻云覆雨,我劝五妹莫要着了他的道。”

永清又好气又好笑,只得道:“三哥,真的没办法进宫了吗?”

“如今丹若宫虽只是父皇行宫,但宫禁也不比朝京松散到哪里去。”太子眼中一暗,“当然,只是对我而言。自有那猖狂之人,恃着父皇的恩宠,可以在宵禁后出入宫门。”

永清问:“谁?”

太子冷冷道:“许巽。”

这不就是许长歌给她张个网等她自己往下跳么?

永清倚在车窗旁,缄默不语。她突然后悔刚才说为太子着想。不如,她直接回公主府,也不管明日东宫如何洪水滔天了。

“我送你去冯翊公府。”太子忽然道。

太子细细考量一番,想起昨日许长歌对永清的反应,突然觉得,谁着了谁的道还不一定。若许长歌对永清动心,那简直是天谴般的报应,蘧皇后是决计不让他攀上永清的。一想到世上还有许长歌求而不得的事,太子已然快意。

“三哥不是让我不要和许侍中扯上关系么。”永清颇为抗拒。

“为今之计也只得如此了,”他犹豫了一下,“许巽虽狂妄,但好歹恪守于礼,不似赵都那般市井做派。”

待到夜色初临,许长歌沐浴方毕,正焚香读稿,就听见僮仆来告:“公子,有一女子求见。”

他眸中闪过讶异:“谁?”

小僮虽知自家公子不是拈花惹草的主,仍不免好奇地窥探他的神色:“她不告知姓氏,自称,采薇。”

永清直接被引进了内室。

雕花门窗皆敞,落入庭中花木疏影、檐下月光。许长歌穿着白色寝衣对庭盘坐,半披着一件靛蓝袍衫,身旁唯有一个香几,两卷牍文。

他散垂腰间的长发犹有水痕,月下侧颜,隐隐透出些萧闲疏狂的意态。

他好像生来就接近月色一般。

永清不由多看了几眼,直入主题:“侍中送我回宫。”

她还是如此理所当然,颐指气使。

他并未放下手中书稿,也未回头看她,隐隐见得唇边衔了淡淡笑意:“公主今日和太子同游,怎么孤身一人?”

因为太子把永清放在许长歌宅邸门口,便脸色阴沉地回了太子府,仿佛多待一刻都嫌晦气。

“你跟踪我们。”永清蹙眉,“你从早上就知道我在太子车中了,不放太子进宫,也是你安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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