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愣,欧阳野的杀机顿时不似方才满盈,但仍将剑刃逼向顾预脖颈。顾预索性漠然仰首,准备以身殉道。

“本宫叫你退下,世子是听不懂吗?”永清危坐屏风之后,声愈冷,“世子骄矜倨傲,揶揄公卿之后,剑指布衣良人,藐视王畿上国,贬损儒术经学,凭什么?就凭你家区区六县之地吗!”

事关人命,她不得不暴露了。

许长歌心中一沉,右手已然握住腰间剑柄,走到欧阳野身后,以防他气急败坏,刺向屏风后的永清。

“那你又是谁!”欧阳野气得发笑,整个飞廉观,即便是许长歌也不敢和武帝三侯叫板,何况一女子。

那屏风之后,女子声音清越,掷地有声:“若以封邑论,湘阴侯食邑六县,本宫拥汤邑一郡,唯长沙王可与本宫比肩;若以君臣论,湘阴侯为长沙王臣,长沙王为天子臣,本宫为天子女,世子为列侯子,岂有臣在君前血刃的道理?”

当今皇帝有六个公主,满堂俱是一愣。但想到她拥有一郡之封,除却蘧皇后的永清公主,还有谁?

这番言辞,确实颇具天家威仪,一时众人都不想她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只觉得松了一口气。

终于有一个人能在气势和地位上压住这位桀骜不驯的湘阴侯世子了。

“公主以君威压臣,怎么不想你姜氏的南疆,有多少地是湘阴侯打出来的。”欧阳野虽狠,却不莽撞,冷哼一声,收剑入鞘。

更何况,当年在哀牢山,湘阴侯多少欠了蘧家一条性命。

饶是无论如何,他都得给蘧皇后的女儿面子。

同是三侯世家的林迩此时十分有发言的资格,他斟酌道:“欧阳兄此话有失偏颇,南域拓土也非你湘阴一家之功,怎么说得似我们会稽侯府枉食君禄一般?”

欧阳野不料被林迩背刺,讽刺道:“家父常说老会稽侯窝囊唯诺,如今一见,看来你兄弟二人也是如此。”

“湘阴侯、会稽侯皆守南鄙多年,因此武帝才越过二十等爵制,特封你们世袭罔替之爵。”他既已放下剑,也该给他一个台阶下了,永清敛了语中锋芒,“世子以武立府,自然该知道武德首要是禁暴。”

张祭酒不知是看局势好转,还是终于缓过劲来了,步履蹒跚地从阶上下来:“永清公主说得好啊,君子武德不在暴,今日之论已毕,诸生燕饮之后,行射礼时,有什么武德,都在射场上去吧!也请公主作为皇家之宾观射。”

永清讶异,这位张祭酒竟然还挺卖她人情,也不问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张祭酒是胆战心惊地转身离去,虽说永清公主这尊大佛难侍候,但好在能挡欧阳野这种混世魔王,简直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了。

不久,诸生皆退,去往燕饮之所,永清自然不可跟过去同堂共饮。张祭酒向她告罪,没有提前预备她的酒肴,请她暂歇此处,等加急做了膳食再给她送来。

她又让苏苏去取辎车中的箭矢,方才喧哗吵闹的偌大文堂,就空荡荡只剩她一人了。四壁皆垂圣贤画像,梁间施帐皆以青纱,柱础周围也是五经故事的画砖。

在小枰上连续跪坐三个多时辰,腿脚皆已发麻,她摘下帷帽,稍微一活动,被压抑的血液又重新涌回双腿,酸胀刺痒,无法言喻的感觉让她手指绞住裙子龇牙咧嘴。

君子慎独,幸好此刻无人看到她这样的情态。

她刚这样想,许长歌就从屏风前转过来,一身朱衣称得他颇为器宇轩昂,却又脸上神色微妙。

许长歌一看地上的少女,垂在地上的缃碧衣裙如芰荷初展,似在白纱帷帽中闷了太久,芙蓉面上薄汗微沁,眉间似蹙非蹙,还咬着唇,颇为可怜。

“你怎么在这……”永清连忙敛正衣裙,奈何又一动,更是钻心入骨的麻痒,不由低低呻唤了一声,“啊——”

许长歌才晓得了怎么回事,落坐她身前,轻轻托起她光滑的小腿,大手揉捏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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