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得铁壁通红的炉火突然爆裂地响了一下,将许长歌从回忆中抽离。

适时帐外有名小卒喊了一声:“侍中!”

“何事?”他彻底醒过神来,镇定问。

“杜校尉说——”帐上那漆黑的剪影挠了挠头,“那随行的犯人闹起来了,请您过去看看。”

“谁?”许长歌站了起来,压低了眉,“邝枕?”

小卒道:“装在囚车里的那位倒没闹腾,跟着粮草车一起来的那位已经和杜校尉快打起来了。”

“哦?杜校尉还怕打不过一个犯人?”许长歌一听,知道了是谁的事,转而坐了回去,漫不经心道。

铁火盆中木柴毕剥燃烧,橙红的火光映在他侧脸上,愈衬得浓眉如墨,小卒小心翼翼地打量他,总觉得他似要隔岸观火,恐怕自己回到杜骁那里没好果子吃,连忙劝道:“侍中,您是知道的,他虽是囚犯,到底以前是羽林中郎将,杜校尉怎敢和他动起手来?”

更何况,真打起来,杜骁不一定打得过赵都。

许长歌心中暗笑,这两人恐怕是狗咬狗一嘴毛。

“这样。传我的令,随行刑徒,杜校尉都可以自行军法处置,不必再来禀。”他淡淡道。

“侍中——”小卒焦急起来,又喊了一声,却被一记剑光凛冽般的眼神慑住,知趣地退了出去。

杜骁忌讳赵昭仪的势,也深知赵都混迹充军刑徒的队伍之中,是皇帝的意思,想让赵都将功折罪,重回朝堂,以塞朝京那边的嘴。

赵都自己也知道。

如今他闹起来,自然是想重掌兵权,毕竟,他昔日带的羽林军此番也一同出征了。杜骁如今代掌着羽林,自然不肯将兵分给他,却也怕彻底撕破脸皮了,亲近赵都的士兵哗变,所以不肯当这个黑脸,就要请名义上的最高裁决者,许长歌来敲打赵都。

可他杜骁什么意思?先前那般挤兑他,如今还想让个小兵传令,以为他召之即来?

没有三催四请,他怎能轻易出山。

许长歌随手拿起一卷文简,坐在火炉边看了起来。

文过两章,中间杜骁又派两名司马和主簿来请了三回,许长歌皆恍若未闻,以“杜校尉全权处置”而搪塞过去。

当他手中文简重新卷合的时候,一个魁梧身影终于按捺不住冲进了他的主帐。

“许侍中!”杜骁左脸一个黑印,武冠亦歪斜地扭到一边,瞪得似牛铃的眼睛蕴着恼火,“那赵中郎闹那般凶了,你都不管?若是军心不稳,酿成大祸,难道侍中就有颜面回朝面圣?”

许长歌抬眼看了他一眼,转而慢悠悠地将文简放回书箧中:“征发军中之事,何干侍中与中郎将?”

杜骁两眼一直:“你——”

“校尉自负世代领兵,长戍京畿,难道不知军令如山?”许长歌笑了一声,“我见前几日校尉处置士兵时手段果决,杀一儆百,如今到了一个赵都面前,竟然心慈手软起来。”

杜骁急道:“侍中明明知道,赵中郎统领西京禁军多年,陛下日后是定要他官复原职的,我怎敢真拿军法处置了他!”

许长歌不为所动:“那校尉便遂他的意即可。”

“许巽!”杜骁破口大骂,“你他娘的知不知道现在有多急!好些羽林军都围了过去,那赵都正在妖言惑众,要是军中真的哗变了,你该当何罪?”

“哗变,你以为他要反?”许长歌反问。

杜骁一顿。

赵都当然不反,但是要带走他手底下的军力,其实止是不如他私心之意罢了。

盘算一番,他赔了笑脸:“赵中郎向来为人轻狂,不知礼数,若真多了他这么一支,您也不好管束不是?”

“赵都不过是要权而已,若日后战事紧急,无可任用的良将,必然还是要把他提起来。”许长歌轻描淡写,浑不在意一般,“早来晚来,并无区别。”

“可是——”杜骁急道。

“可是,他一来,就坏了杜校尉的生意。”他点出杜骁私心的冰山一角。

杜骁见他松口,连忙赞道:“许侍中果然慧眼如炬。可除了我这档子事,赵中郎也是陛下身边得脸的人,他若掌了羽林,轻狂起来,恐怕也要欺到您头上不是?到时候内部拉扯,恐怕更贻误战机。”

许长歌没有回答他。

盛着柴火的铁盆又是“嘭”地一声巨响,转瞬息声,只留下燃柴干裂的毕毕剥剥的声音。

杜骁莫名感到惶恐。

他好像真的一点都不在意赵都。

赵都和许长歌都是皇帝身边极为亲信的人。

莫非,今夜这一出,其实是赵都和许长歌联手演的?就是为了卸掉他们这群六郡随征的人?

如果许长歌真的不出来辖制赵都,恐怕真的得出大问题。

他后背开始凝起冷汗。

不知过了许久,那一幅儒士模样的青年轻飘飘地问了一句:“军中之事,与侍中何干?”

“许巽,陛下命你统帅三军,你——”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