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小柳已站在门口尴尬地笑:“顾大姐。”叫了一声便没了下文,一双眼睛只顾盯着落梅关切地看,又碍于安晴在,只得将千言万语都化成了脉脉秋波。
安晴抿嘴一笑,招呼小柳坐下后便仔细关了门,又取了两份纸笔分别放在二人跟前,做完这一切才开口道:“小柳,落梅,我在你们面前便也算作半个长辈了。想当初你俩还是我跟魏郢撮合的,如今你们俩这么快说到了谈婚论嫁这一步,虽然是有些话赶话的原因,然而你俩心里若不是有这个意思,今日落梅也不会跟她爹吵到这般地步了。这话既然已经挑明,你俩也有心要继续走下去,有些话却是不得不事先挑明了的。”
安晴叹了一口气,道:“我前一段婚姻便是因为远嫁的缘故而颇多阻碍,如今见我这妹子又要重走我的老路,我这心里也是极不舍得的,然而生生拆散你们也是作孽。我便将你们以后可能发生的困难都说一遍罢,是继续走下去,还是就此作罢,由你们自己决定。”
说着看向落梅道:“你今后要远嫁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大到朋友要重新结交、习俗要重新适应,小到饮食气候方言,所有一切对你而言都是陌生的。你除了小柳之外,便再无他人可靠。是以你再坚强,也不可能一臂撑起半边天来,也不得不向他寻求帮助,寻求心理上的支持。而小柳却有自己的事忙,——他要忙着同新的同僚们打好关系,要忙着接手前任所留下来的一干事宜。他忙过一天后回到家里,自然也是疲累不堪,烦躁无比。也许他是想听你诉说你的困难的,但是他太累了,也许他会因为无法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而感到内疚,进而更加暴躁。——可是实际上,你也许只是想让他安慰你几句罢了。”
她又看着小柳:“这些在你眼里不过是小事,但是女人眼里常常也只看得见这些小事。她又怎么会时常幻想你会在千军万马之前救她于危难之中呢?虽然这对你来说可能要容易得多,但是她辞别父母亲朋,跟着你远走他方,日日所指望的,不过是一个坚定的肩膀、一句温暖的问候罢了。远嫁的女子常常会觉着婚姻不幸,其实并不一定是你不好,而是相较于她的牺牲而言,你还做得不够好。”
安晴看着两人微笑道:“瞧我,说了这些不着边际的话,不过是想说一句,婚姻的确需要两情相悦至死不渝的情分,然而着眼到细微处,也不过便是日复一日的柴米油盐酱醋茶罢了。你们现在看到的,确是对方身上最闪亮的部分,但两人在一起过日子,却是要深知对方的缺点并也觉着可以忍受的。我说了这许多,只不过是想让你二人心里有个底,摆在面前的这条路,并不是闪闪发光的康庄大道,而是一条羊肠小径,非得两人紧紧相偎才能走下去。我现在且问你们,你们有这个准备了么?”
见两人似要张口作答,安晴忙又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还是写下来吧,二位只想想,是否因为对方作伴,便有信心面对日后的一切繁琐?两位都是理智的人,此时并不是感情用事的好时机,也莫要把面子当回事,省得以后要为今日所做的选择而后悔莫及。”
落梅和小柳都是点点头,提笔写了片刻,又先后折好了交给安晴。
安晴打开纸条,小柳只简单写了句“若不,如身在魂灭”,落梅却写道:“他有责任心,荣誉感,肯细心照顾我的需求,他在我眼里是最好的。虽然有时天真得像个孩子,也可能有一日马革裹尸,留我孤身一人,但若我现在便放弃,我定会后悔终生。”
安晴笑了,柔声道:“记住你们今日的选择。”说完竟将两人的纸条互换,分交到两人手里道,“妥帖收着罢,以后若是有什么觉着过不去的坎,不妨拿出来看看。”
两人看了对方的纸条,相视一笑,当真掏出自己的荷包将字条妥帖装了进去,又一齐看向安晴。
安晴叹了口气:“婚姻大事,单靠你们两个黄口小儿自然是不行的,小柳,你近日向魏郢告个假回家一趟,搬救兵来落霞罢!”
小柳目露茫然之色,落梅却是脸上腾地升起一片嫣红,慌忙偏过头去不肯与他对视。安晴笑着解释:“各人的父母各人负责解决,小柳你把父母接来,诚心诚意地跟王家求娶落梅。落梅,你在此时也别闲着,多在你父母面前说说小柳的好话。若是王老爷一时拐不过这个弯来,使点小把戏也是行的,只是不要闹得太过火,教旁的人看了笑话便不好了。”
两人齐齐点头,仿佛虔诚教徒一般。
安晴很是头疼,心知两人今日遭了这么大的变故,又刚被对方的爱情宣言冲昏了头脑,自然对她这个始作俑者言听计从的,但她可是担不起这般大的责任,于是起身道:“你二人今后如何走,还是你二人自己决定为好。我先回避片刻,若是你们想不出下一步如何行事,不如先考虑考虑以后会遇到什么样的困难。”
说完又看着两人笑:“你二人一个是军人,一个是半个生意人,自然知道一句话叫做谋定而后动。莫要光憧憬着以后的美事,还是先把最坏的结果都考虑到了,彼此心里都交个底才好。”
说完便开门出去,又轻轻把门关好,回身时正好撞见门外站着的含夏。
含夏眨眨眼,抿嘴笑道:“小姐劝人倒是很有一套。”
安晴却苦笑连连:“我也不知道此时撮合他们到底是对还是错,心里没底得很。”
含夏想了片刻,轻声开解道:“尽人事听天命,若是他二人此刻因为以后可能的恶果而不去努力,那么今后也必然只有恶果在等着他们。如此,倒不如假装那个恶果并不存在,只一心一意地按着最好的结果去努力,就算以后得不着最好的,兴许因为这十二分的努力,也得着个次好的结果呢?”
安晴待愣了愣方笑道:“你这妮子,倒是有几分智慧的。”
含夏吐吐舌头,看着安晴笑道:“婢子不过是旁观者清罢了,也应了那句站着说话不腰疼。婢子在这里纸上谈兵说得轻巧,实际如何努力争取,还是要靠人家自己的。”
安晴如何不知她意有所指,于是也笑,慢慢道:“嗯,就是这个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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