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没关,进来吧!”一个苍老无力的声音,一个絮絮叨叨的声音,“他们怕俺死在屋里,他们不让俺关门,没法收尸……都是那个赵婆子的主意,俺知道,她不是怕俺死,她是巴望着俺快点死,给她主子少添点累赘。还有那个不男不女的东西,走起路来像个捻捻转,可是呀,他从不愿意转进俺这间屋子,他怕什么?怕俺死了拽着他……”

小敏胆战心惊地、小心翼翼地推开了眼前两扇薄薄的门,她哆嗦着小身体抬起了脚丫。

屋里很暗,打开门的同时跑进屋里一点点光,铺在脚边。

一股尿骚味与臭气瞬间扑到了小敏的脸上。小敏的脚步迟疑了一下。

抬起头看过去,乌麻黑的屋子与外面两个天。如果那个男人不喘气、不说话,可能都不知道靠着窗户东西摆着一张床。

大白天的,深色的、黑乎乎的窗帘挡住了窗户投进来的那点光。

模模糊糊之间,一个精瘦的老男人歪斜在床上,他的头静静地靠在床边上的高高的枕头上;烂七八糟的头发盖着他窄窄的额头与细瘦的脖子;他微睁着眼睛,没有一丝光;看着他躺着的身形,很削瘦,不算太高,也不矮;他的脸上没有多少肉,带着青黄色。

听到小敏的脚步声,他的身体在床上挣扎了几下,似乎是想从床上坐起来,可是,他只抬了抬他松垮垮的下巴,把他原本侧躺着的身子动了一下,换了一个姿势。

他的嘴角扭了扭,唇边一缕灰白的胡须颤抖了一下,“你又是赵妈找来的吧?”

小敏急忙垂下头,她不知道是谁介绍她来许家的,她不敢胡说八道,她沉默。

“她也不嫌弃麻烦,总给俺找一些不懂事的孩子……这一点岁数能做什么呢?唉,不知他们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还是俺糊涂呢?总糊弄俺。”

小敏偷偷抬起眼角,只见床上男人的眼睛紧紧盯着他手里一根长长的烟枪,他鸡爪子似的大手一前一后小心谨慎地托着,像托着一个婴儿,生怕谁抢走似的。

那根烟枪在黑色里闪着一点星星之光。那东西一定不一般,否则他不会那么无缘无故地攥着。

紧挨着床头有一张小桌子,桌子上有一个盘子,盘子里有几个不大的、方方正正的像糖糕一样的东西;旁边还有一盏玻璃罩灯,灯灭着,看上去冷冷的;靠桌子的地上还有一个火盆,盆里只有黑乎乎的炭,也冷冷的;床边下还有一个痰盂,痰盂太深,看不清里面,也闪着冷冷的光。

似乎,这间屋里的晦暗和阴沉与许家院子明亮之间有一堵墙,这堵墙是隐形的,好多人可以走进来,而不愿意走进来;而屋里的人不想走出去,他走不动。

站在这样的一间屋里,顾小敏害怕,那种害怕不是一星半点的,她的心脏“突突突”跳着。

耳边,听着身后院里传来的隐隐约约的脚步声与说话声,她真想转身逃出去,离开这个住着“鬼”的地方。想到这儿,小敏的脚后跟不由自主往门口挪了挪。

“你去哪儿?过来,过来!”一个冰冷的声音从床上飘了过来。

两只深陷的眼睛,冒着混沌的光,那两束光也是冷的,落在小敏身上冷嗖嗖的。

小敏慌忙垂下眼睛,她的眼睛盯着地面。地面上落满了厚厚的灰尘,灰尘里夹杂着几行脚印,有新的,也有时间长的。

小敏可以断定床上的老人能走路,只是这屋子好久没有人来打扫过了。

老人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小敏,像是在欣赏一件不上档次的古董。他的嘴角往一边使劲撇着,快撇到他的耳根了,鼻子也被拽歪了……小敏想到了母亲给她讲的鬼故事,这间屋里躺着一个鬼

想到这儿,小敏头顶冒起一阵阵凉气,仿佛屋里的角落里有无数双冰冷的眼睛盯着她,她的小身体逐渐蜷缩成一团。

外面微风在吹,窗棂不时地发出吱吱的声音,阴森可怕。

“你家住在哪儿?也是这个庄上的吗?”这个老男人也许寂寞了太久,他抓住了小敏这个能听他说话的小人儿。

“是,是坊子碳矿区的……”小敏急忙重新站住脚步,一边低低地、哆嗦着声音回答,她一边深深地埋下头,她不敢再看眼前的人,更不敢看眼前冰凉凉的、黑暗暗的屋子。

“什么?坊子矿区?”床上的男人猛地抬了抬头,用左胳膊肘支撑着床沿直起上身,他的眼睛里刹那间射出两缕仇恨的光,情绪波动很大。

“是”小敏轻轻回答了一声。

“那儿,那儿有鬼子,你们,你们怎么还在那儿生活?”

小敏摇摇头。

“他们,他们是魔鬼,他们烧了我们的皇宫,杀了我们的人,挖了我们的祖坟……他们不得好死!”男人声音气愤又激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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