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梦里沈家的死法太凄惨,沈清棠这一夜睡得香甜,直到阳光照进屋内才醒来。

她照例准备好早饭端到堂屋,同苏外婆一起吃饭。

苏外婆拿筷子敲了敲碗沿,笑着开口:“你吃完饭,就去展览馆看看,打扫打扫卫生。”

展览馆位于镇中心,是一座三层的旧楼,用作苏绣作品的展览和售卖。

最初是由苏家祖上搭建而成的,一块砖一块砖地挑来,经过了这么多年的维护才有今天的样子。

早先还有许多刺绣学徒,后来好的绣品卖不出去,次一些的又卖不出价,渐渐地就无人来学了。

“嗯。”

沈清棠连忙应声,虽然不太看好展览馆的前途,但它总还是老人的精神支柱。

展览馆如果倒了,苏外婆的半条命也就折了。

秸秆编织的长扫帚在青石板地面上“沙沙”作响,商贩挑了粗制工艺品的竹架,穿街过巷。

一扇扇的窗户在街两边打开,卖早点的铺子摆出了热气腾腾的蒸笼,不锈钢的大锅里熬着要下米线的骨头汤。

沈清棠走到展览馆前,捏了捏衣兜里坚硬的钥匙,再抬眼时,就见卖蒸饼的苏二叔挑着担子迎面而来,好奇地问道:“镇上所有老辈都去你家了,你不回去招待,你外婆能忙得过来吗?”

他话音刚落,沈清棠脸色剧变,顾不得多说,拔腿就往家里跑。

清晨的冷风直往嘴里灌,沈清棠的胃里火辣辣地疼,恶心得想要作呕。

但她还是一刻不停地跑着,丝毫不敢减慢速度。

那些所谓的老辈,德高望重的族老们,没有一个好人!

苏外婆一直想为苏心讨回公道,人死了但名还在,她想让女儿干干净净地走。

所以直到沈清棠上小学,家里都还是人来人往。

真心帮助苏外婆的没几个,就是有,也没什么扭转乾坤的能力。

多的是那些族老,顶着道貌岸然的皮囊用各种恶心的话侮辱死去的苏心,辱骂苏外婆。

他们收了沈家的钱,眼睛都被利益填满了。

小院的门半掩,穿过石子路后的堂屋两侧是褪色的门联,拔不尽的野草蜿蜒前行直缀在高高的门槛边。

堂屋里围坐了一圈白发苍苍的老人,都沉默不语地抽着旱烟,烟雾缭绕。

苏外婆眼眶微红,向她招手:“棠棠,他们要撤销展览馆的资金投入,这是要断了咱们的根啊!”

向来强硬的老人哽咽落泪,沟壑纵横的面容愈加憔悴,老天在夺走了她心爱的女儿之后,又要残忍地剥夺掉她另一个骨肉。

“断就断了吧,反正你家早断子绝孙了,”为首的族老冷笑,“你生出了赔钱货苏心,苏心又生了个小赔钱货,能顶什么用!”

“是啊,她死在哪里不好,偏要往河里跳,把镇上风水都破坏了。你这老货如果想不开,可千万死得远一些,别挡了大家伙的财路!”

苏外婆气得直发抖,指着他们说道:“你们......你们简直欺人太甚!”

“你要说,就去找投资商!别在这里冲我们撒气!”

“就是。如果没钱花,你这外孙女还可以换一笔彩礼,饿不着你!”

随即哄堂大笑,明里暗里的恶意堆积满整个堂屋。

沈清棠冷下脸:“你们这么精神,应该是不用喝我家的茶!”

场面瞬间冷下来,沈清棠大力收拾茶具,瓷器碰撞出刺耳的声响。

向来是端茶送客,这回连桌子都掀了。

“嘁,谁稀罕!”

长年不来往的几位族老讪讪离去,脸上都挂不住笑意,连声招呼都不肯再打。

毕竟相识多年,一直默不吭声的老镇长还是不忍,特意落在众人身后,叹息道:“好不容易有人愿意投资小镇,大力发展商业旅游。大伙都不肯放过这个机会。可你们的展览馆破破烂烂的,实在没什么投资的价值啊!”

沈清棠抿了抿唇,问道:“除了撤资,他还想要那块地吧。”

老镇长艰难地点了点头:“你多劝劝你外婆,反正你们祖孙俩不靠这个生活。另外......”

他神秘兮兮地左顾右盼,压低声音说道:“原本他是没这个想法的,听说后来沈家那女人去找了他。”

莫兰临走前的威胁浮现在眼前,这个女人的报复心强得可怕,这么快就付诸行动了!

寒意瞬间涌向身体,沈清棠脸色苍白,有些站立不稳的飘忽感。

她伸手扶住门边,努力稳住身体,略带期盼地问道:“莫兰能说服他,我就能说服他!您告诉我,他在哪里?”

“这......”

老镇长有些为难。

沈清棠又急又快地唤他:“镇长爷爷!您是看着我长大的,您也清楚展览馆对我外婆的重要性,那就是她的命啊!”

“唉,”老镇长抽了口旱烟,叹息一声后,“他这几天晚上,都在市里的一家酒吧。好像是叫什么......夜色。”

沈清棠连忙道谢:“我知道这里,谢谢您。”

这时堂屋里的苏外婆大声呼喊道:“棠棠,你送个人怎么这么久。他们有什么好送的,你快回来!”

沈清棠“哎”了一声,回答道:“我跟镇长爷爷说话呢,他要带我去找投资商说情。我中午就不回来吃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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