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嘉七年(566年)。
八月。
北周信州蛮据巴东反,陷白帝城,叛乱连绵二千余里。
陈帝陈伯宗遣郢州都督华皎率水军七千人逆江西上,袭北周安蜀城。
华皎载砲车百余架于大舟上,临岸发砲,昼夜不息,安蜀城北墙皆碎裂,士卒惊惧不能止。
守将以蛮夷反叛,道路断绝,援军不能至,请降,华皎许之。
陈帝陈伯宗于是以其地入武州,并复营其垒,使明威将军陈慧纪领兵三千镇守之。
八月三十日。
百官休沐。
建康,台城,华林园。
天渊池畔,秋意已高。
此间百花寥落,唯有前梁所遗桂树数株,正适花期,清风一动,便满园生香。
岸畔的到公石,早已不见了踪影,一处新置的小亭拔地而起,左右的杂草亦已清开,池水粼波,香风绕鼻,景物虽朴,却也别有一番意趣。
“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
“应之以治则吉,应之以乱则凶。”
“呀!陛下,那大鱼跑啦!”
正在陈伯宗身侧背着《荀子·天道篇》的张丽华,忽而见到那条已被拉出水面的大鱼,挣扎着扯断了丝线,跃入了池底,口中不自觉地便惊呼出来。
陈伯宗与那大鱼较力,亦未曾想那垂饵的丝线如此不经拉扯,坐在席上的他一时失了重心,身子便就向后倒去。
“陛下无事罢。”
他只觉自己撞在了一个温软的怀抱之内,耳边软糯好听的女声响起,再一抬首,他的目中便映入一张羞红的娇颜。
同她那双藏着羞怯的眸子相对,他温柔道。
“婺华没事罢。”
他见美人秀眉微颤,浅笑着轻摇了摇头,只是面上却愈发红了。
“陛下放心,婺华姐姐很开心呢,嘻嘻。”
看着二人,年只八岁的张丽华很是有些童言无忌地笑着道。
这下陈伯宗也算稍稍回过味来,他回身坐正了身子,理了理衣冠,他瞥见沈淑媛胸前的衣物微微有些隆起。
婺华已经长大了啊。
他在心头低语的同时,却抬首看向旁侧的张丽华,岔开话题道。
“丽华而今识得多少字了?”
张丽华偷瞄了眼旁侧的沈婺华,挺了挺胸,大言道。
“多劳婺华姐姐教谕,《论语》、《荀子》,丽华已熟识大半。”
陈伯宗闻言,便同她玩笑道。
“而今州郡学舍皆授《论语》、《荀子》,丽华八岁便能识其大半,来日欲做国子博士乎?”
张丽华虽然年幼,却甚聪慧,知陈伯宗同她逗乐,便道。
“陛下可知国子博士师长何人?”
陈伯宗迟疑稍许,略作回忆,才道。
“或是国子祭酒?”
张丽华眉眼带笑,她神色间的可爱之态,已有了二三分祸水情貌,只听她道。
“然也,沈姐姐将为国子祭酒也。”
闻言,陈伯宗与沈婺华左右相顾,俱是笑了起来。
沈婺华眼眸里流转着欢喜,她抬起纤白的小手掩过朱唇,笑得十分矜持,她享受着这份家人间的温情。
陈伯宗,则笑得很是放肆,他贪恋着这份和谐。
男女之情,难在情投意合,要在情投意合。
沈婺华端静温婉,张丽华活泼可爱,有这二女在侧,未来大抵便不会孤独无趣了罢。
只是,他那远在邺城的名义皇后高善德,又是何样人物呢?
天风小起,建康微雨。
华林园中的三声欢笑,将雨中藏着的那缕关于陈蒨逝去的哀切,从众人的心头悄然拭去。
昔人已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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