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女郎。”柏论捧着那碗热气腾腾的小米粥,然后轻声道了句谢。

“不必客气。”蔡琰道。

正两人说话的时间,她身后的侍从也拿碗帮着盛了几碗粥,再依次送到其他人手里。

蔡琰要离开了。

那的确是一位贵女。

当她坐上轺车的时候,清晨的薄光照在她的身上,衬得她整个人明熠生辉。

即使是她打扮已颇为简素,但她头上的钗环以及璎珞仍然在太阳的照耀下发出光芒。

轺车渐行渐远。

柏论目送着她离开。

“那是哪家的女郎?”有人问了一句。

不过这肯定是没人知道的。

如果柏论不知道的话,那其他人就更不知道了。

留下来负责收拾摊子的侍从听见了,他梗着脖子回头说了一句:“我家小姐是高阳乡侯的女儿。”

呃……

高阳乡侯是谁?

高阳乡侯是谁,这个问题暂时先不用知道。

不管她是谁家的女儿,柏论都知道她与他们不是一路人。

收回目光,柏论道:“我们在谷城休整一日,明日继续出发。”

“是,郎君。”

……

……

越往后走,离开雒阳的时间拖得越长,这种百万人的被迫迁徙的残酷便更加凸显出来。

柏论与大部队始终保持着一前一后的距离。

距离不算太远。

因此他可以默默观察前方的动向。

越来越多的百姓落在他们后面,越来越多的百姓脸上浮现出麻木悲怆的情绪。粮食也越来越紧缺,前方也越来越荒凉。

时间已至春天,但春日里初长出来的新叶和春草都被扯得差不多了,有些树的树皮也没了一大块。上面还有指甲锋利的划痕,瞧着有点渗人。

在这种情况下,人类社会所默认形成的道德规范短暂失灵了。人的一面被剥离,他们短暂地成为了野兽。

一路都有尸体。

一路都在死人。

一直到后面,就连尸体都很少见了。

柏论亲眼看见有人趁着黑夜悄悄从地里挖出了新埋葬的尸骨,煮了一锅肉汤换了一顿饱腹。

这让柏论想起了他今天晚上吃的一只兔子。

他胃里翻涌,却还努力强忍着。

【往好处想,】

神剑开口了,【你和他们一样,吃的都是某种动物的尸体。这样想是不是就好多了?】

呕——

柏论再也忍不住了,下意识捂嘴飞快地跑去一侧大吐了出来。

张渠夜里浅眠。

他听到动静,又看见不远处弯腰佝偻的身体摸摸索索地从他们歇脚的营地里找了一罐水来。

这是白天煮沸晚上晾干的。

这位郎君饮食颇为精细,除非是煮沸过的水,否则宁愿渴着,也绝不喝一口。

“郎君。”

柏论转头看了一眼,道了声谢然后就咕噜咕噜吐出一大口水。

他好受些了。

“郎君看见什么了?”

柏论白着脸将他看到的事大致说了一下。

张渠只是脸色白了白,然后感叹了一句,“我辈百姓,命如浮萍。生无所恋,死无所依。”

说着他又有些庆幸。

“我等若非郎君护佑,只怕也悄悄进了别人的肚腹,或者成为那样枉顾人性的野兽了。”

柏论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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