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马乡位于千列县边缘,距撸阳府城比千列县城反倒更近一些,阿星选择的出行路线是坐汽车去撸阳,换乘火车去省城。

朝霞满天的时候,他背起阿根达斯双肩包,告别陋室,一瘸一拐赶往客运站点——棒山村桥头。

呃,昨日他双腿肌肉拉伤,现在仍感酸痛,看来体力练起来之前,马达腿还真不能乱踢。

……

“往后走往后走,后面有空座,”售票员嚷嚷着。

阿星艰难地挤到车尾,哪里有座,相对松快点而已。

大客车发动机老牛般嘶吼,笨拙而缓慢地在沙石路上行驶,车窗开着,车身后卷起黄色土龙,久久不散。

拐过弯路,山村渐行渐远,终于连大棒槌也看不到了。

这里是自己的根呀!阿星心中有些怅然,很想大喊一声:哥还会回来的。

“收腹,再上两位……往里走,里面有座……”客车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人却下少上多。

50公里路程,用了一个多小时总算挪到撸阳站前。

阿星背着双肩包,随下车乘客往回走了一段进入火车站广场。

这里可真够乱的,大小车辆塞的到处都是,汽车喇叭狂按,拉客招呼,小贩叫卖,三轮车叮叮当当敲锣,同奏交响曲。

……

买过票,时辰尚早,阿星沿广场四周闲逛。

货运窗口旁的弄巷,站前旅社、站前旅店、站前招待所招牌林立,几个摊贩在一面写有大大“拆”字的墙根处摆摊叫卖。

“瞧一瞧,看一看,都是重口味儿啦,新鲜不要错过,花椒大料葱姜蒜……”

“丝袜,卖丝袜,穿里面保暖,穿外面性感,套在头上还能扮强盗打劫啦……”

“这位小友,你今天有卦……”

阿星无聊地欣赏丝袜包装上的美女,忽感有一只很后现代的脏手扯他衣角。扭头才发现丝袜男和花椒男之间有位脏了吧唧的道士,摆了个小小卦摊——一个板凳,一张画有太极图的纸壳。

道士说老不老,50左右或者60来岁,身穿灰黑色百纳道袍,足蹬青麻鞋,长发在脑顶盘成髻,插了半根筷子。

手上稀毛拂尘一甩,仿佛甩去了世间俗气,乍一看倒也有几分仙风道骨模样。只可惜嘴上一圈短胡茬黑硬浓重,总能令人想到“乌鸦嘴” 三个字。

在阿星印象中,算命的都骗人,尤其市场摆摊这种。但他闲着没事,抱着逗趣心态蹲下来,嘻笑道,“老头,你扯我做甚?”

“小友,贫道与你有缘,故尔呼唤。”

“切!”阿星不屑,突地心里一硌,难道他看出了哥们拥有八卦之心!

念及此处,不由端正了蹲姿,“敢问道长名号?”

道士摇头轻叹,“有名即是无名,施主称贫道无名即可。”

小友升格为施主,要钱的节奏吖。

阿星放松了,心中冷笑,“道长,你算算我姓什么?叫什么?从哪来?又要到哪去?算准了有赏。”

无名道长大摇其头,“贫道不做那些无聊之事,我观你额生朝天骨,眼里有灵光,龙行虎步,一身正气,若有高人指点,日后必成大器……”

阿星起身便走,典型的江湖骗子。

他“印象”中有这么一个骗小孩儿场景,跟刚才差不多的台词后,老东西会说,“你就是那万中无一的练武奇才”,然后码出《九阴真经》、《葵花宝典》、《六脉神剑》、《如来神掌》……之后又说,“维护世界和平就靠你了……”

傻子才信,不走是傻子。

“等等,小友别走啊,刚才只是同你开个玩笑。”老神棍急忙唤道,“真实情况是,刚刚贫道观你春风得意,面泛桃花,恐有桃花之劫!”

“劫你个……什么?桃花运?你给我说清楚喽。”阿星转身又蹲了回去。

桃花运有点意思,值得听听。在他理解,桃花劫与桃花运没什么区别。

老道手捋乌鸦嘴,淡淡微笑,“我刚才说你犯桃花劫,没说你交桃花运。小友一生桃劫不断,处理不当恐有血光之灾吖。”

死老道语出惊人,阿星根本不信,但还是随口问,“何以破解?”

“三种解法,施主任选。”无名道长推出两个手指,小友又成了施主。

阿星无心计较他手口不一,“哪三种?”

“有10元、50元、100元三种” 老神棍瞄了眼阿星左裤兜。

眼睛真毒啊,阿星的钱还真就揣在那兜里。

每个月才200生活费,要不要花点玩玩……阿星纠结了一阵,最后一咬牙一跺脚,摸出张钞票,很大气地往卦摊上一拍,嗯“给我解来。”

无名道长非常欣赏有气魄的年轻人,捋嘴颔首,可低头一看,差点没把他气撅过去。10元票!就10块钱你拍那么狠干嘛?咬牙又跺脚的。

他撇嘴收起诚意金,扔给阿星一笔一本,“随便写个字,测姻缘。”

其实无论阿星选10元,50元还是100元的服务,都是测字算姻缘。

旁边的丝袜男和花椒男偷笑,反正没什么生意,看乐挺好。

写什么好呢?阿星拿不定主意,视线内,恰是花椒男摊位上一堆畸形块状植物——生姜。

心念一动,他提笔在那便笺本上中规中矩写下个“姜”字。

老道一愣,坐直身姿,有些出乎意料。但姜字结构简单,对拆字无数的无名道长来说实乃小菜一碟。眼珠转了两转,便执笔在“姜”字下方刷刷写上“一、兰、女”三字。

阿星问:“这怎么说?”

“命中显示,你与名字中带‘一兰’的女孩有缘。”言罢看向他处,开始物色下一位施主。

“一兰?”阿星默默品味这两字,见臭老道一副送客的表情,便有些急,“喂,你倒是说清楚呀,如果我找的女友名中不带‘一兰’会怎样?”

都收过钱了,老道显得有些不耐烦,“害人害己,血光之灾。”

我次澳,只能找“一兰”, 太局限了吧。一旦找不到,或者遇到的“一兰”太胖、太丑、太老、有残疾……

“你再算算,范围给大些,总不能让我一棵树上吊死吧。”事关重大,阿星不得不在意,期待的眼神看老道,也不知他想在几棵树上吊死?

老道收回溜号的眼神,颇有深意的看了阿星一眼,“施主诚意不够,贫道法力有限,恐怕无能为力。”

说完闭上双眼,拇指不停地在四根手指上快速掐动,像是掐算着什么,又像是数钞票。

诚意不够与法力有限居然是因果关系,阿星听明白了,10元的服务只能这样。

那就给你充充电吧,他一时冲动,自兜里摸出50元票,拍给老道,“这回可以说了吧。”

老道立时醒目,快速将钱收纳入囊,提笔在纸上又写下仨字:“二王女”。

服务效率颇高,态度也好了许多,主动解说道,“除了一兰,名中带‘二王’的女孩也与小施主姻缘契合。”

五十元果然给力,择偶范围立马扩大一倍不止。

见老道又不说话了,阿星忍不住问,“没啦?”

“法力没了。”老道一双贼眼再次瞄向阿星裤兜。

阿星挽袖子站了起来,也不知着了什么魔,从兜里摸出一张百元大钞,当着俩观众面,拍到老道脏手中,“给小爷上最高级服务!”

惊讶于阿星的豪爽,看眼的俩摊贩大叔跟着呼吸急促,热血沸腾,相互之间还交换眼色。

无名老道豆眼急转,不再风轻云淡,扔了佛尘,捏搓票面,判断的真钱迅速揣入怀兜。

挥笔写下“三丫女”,且不再惜字如金,写了整整一行字。

“良配一兰、二王、三丫,余恐生祸,害人害己。”

写毕,他将这张便笺撕下来,塞入阿星手中,竖单掌揖手,“此乃我道家符箓用纸,极其珍贵,请施主收好,妥善保管。缘尽于此,后会无期,无量天尊,阿门。”

言罢,拾拂尘一抖,闭目不语。

“多谢道长指点迷津,道长保重。”

阿星郑重收好便笺,肃然还礼,缓缓退身离去。

丝袜男:“年轻真好啊!”

花椒男:“年轻真好骗啊!”

半分钟后,无名老道眯缝的眼睛猛然睁开,起身收摊。

“等——等——”丝袜男拎一只丝袜,伸臂拦住老道,“老哥,钱这么好赚干嘛急着走?”

看他架势,很有欲把丝袜套在头上动手打劫的意味。

花椒男绕至老道身后,不阴不阳,“一会儿那小孩就得找回来,说不定还带着巡捕,你拍屁股一走了之,我哥俩平白受牵连。”

“明白,明白,见者有份。”老道常年行走江湖亦相当干脆,摸出那张50的票,“你俩分吧。”

那二位也懂得见好就收,并不贪多。

“那行,就当我啥也没看见。”丝袜男接过票子,找给花椒男25。

花椒男嘻嘻笑纳,“管他谁问我,我一口咬定那老道驾鹤西去了。”

老道并不答茬,飞闪。

他走后,俩摊主往一起凑了凑,仿佛中间从未空过。

……

且说阿星,喜滋滋地边走边回味,“一兰、二王、三丫”,这回选择性够宽泛的了,只是有点贵,160元相当于自己一个月的生活费。

嗯?不对劲呀,那老道开始说三种解法任选其一,好像只需花100就能得到这么个结果欸。即使开头选了10元的、50元的,后来把诚意添到100也就OK了吧?

结果……哥多花了60!

呵,走到候车大厅了,他才醒悟过来。

看看时间还有些,赶紧回头去讨要,60块钱呢,能买多少烤地瓜。

……

“就在刚刚,这里明明有个乌鸦嘴老道摆摊算命,你俩怎能说没看见呢?”

阿星对丝袜男和花椒男瞪眼说瞎话的表现极为震惊。

那两位确定肯定以及一口咬定,从早上起俩人摊位就这么挨摆着,从未眼见,也不可能有什么道士在中间摆卦摊。

阿星双手薅头陷入迷茫,莫非乌鸦嘴乃世外高人,专门降世来指点咱家迷津,以至于凡人看不到?

取出那张便笺,字迹清晰可辨。

……

“开往北鲸方向的9527次列车开始检票了,有去往……”

听到广播,候车大厅里或坐或躺的旅客们躁动起来,纷纷朝检票口涌去。阿星被裹在人流里机械地检票,上站台。

倒不是对多花60元有多心痛,令他一直耿耿的是——那乌鸦嘴老道系哪路神仙?

车上人比较多,阿星座号靠窗,得意了一小下,不过很快便郁闷。这一侧是双人座,一个看上去30岁左右,体重200斤以上的胖女人一屁股坐在他旁边,瞬间霸占了2/3座席。

火车启动不一会儿,那胖女人便将涂着姨妈红指甲的胖手搁在阿星面前茶台上,令阿星感到非常别扭。

“啤酒饮料矿泉水,花生瓜子烤鱼片,来,让一下,腿往回收收。”女列车员推着货车经过,扯嗓子喊。

胖大姐收腿偏身。

阿星躲无可躲,被她热乎乎的肉身“壁咚”,只能自认倒霉。

对面座的四眼男呵呵坏笑,幸灾乐祸。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