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医院。
脏旧的长椅上歪着几个病怏怏男女,浑浊空气中充满了消毒水的味道。
走廊尽头的手术室门口,田佳仪蹲在墙边,十指插在发间,痛苦等待。
刚刚,她看见阿星剪掉鞋袜后肿成小乳猪的左脚,心疼得几乎无法呼吸。第一次明白,真正爱情的滋味原来是感同身受。
也不知煎熬了多久,手术室门开了,医护人员直接将阿星推了出来。
田佳仪急冲上前,抓住阿星的手。
阿星皱脸,手指着裹满绷带的巨脚,“扎麻药的时候,太疼了!”
田佳仪鼻子眼睛又是猛一阵酸呛。
医生介绍:
“钉子取出来了,挺幸运,紧贴动脉血管和趾骨间的缝隙穿过,韧带损伤也不大……但不能吊以轻心,足底板号称小心脏,如果破伤风感染,是会死人的,必须住院观察……”
伴随着住院通知书,医生给开了一系列的检查单,尿检,血检,B超,胸透,心电图,脑ct……
病房里,田佳仪刚帮着阿星换了病号服,洗了手脸,大邱、艾菲、阿莲等一帮兄弟姐妹陆续赶到。
没办法,又做手术,又要全面检查,俩人身上带的钱哪够?田佳仪只能打电话向同寝求助,于是乎,都来了。
“怎么样了?”
“手术做完了吗?”
“有没有危险?”
叽叽喳喳的,公共病房里一下子人满为患。
“大姐……”
田佳仪神经极度脆弱,抱住艾菲呜呜哭。
艾菲轻拍她背,“好啦好啦,没事了啦,欧哟,看你这身衣服,都自干了,给你带了干净的,赶紧找房间换上。”
阿莲、贾小斐亦上前安慰。
阿星靠坐在床头,与小伙伴们嘻嘻哈哈,神吹自己的光辉事迹。
“……那面山坡,数万年前曾天降陨石雨,陨石那玩意儿,金属含量大,特愿招雷……这是看门保安事后告诉我的,当时我哪知道呀?险些没挂在那儿……一道接一道的闪电就追着我霹,亏着我身手了得,千钧一发之际,施展凌波微步,外加乾坤大挪移……”
“陨石雨光顾之地?”范三哥若有所思,“我明白了,阿星,陨石山那地方你以后少去。”
“怎么个说法?”
“陨石就是流星燃烧剩下的残骸,这陨石山可以说是‘星冢’,也就是流星的坟墓。你名叫什么?刘星星呀!犯不犯忌?知道三国时号称凤雏的庞统死在哪儿吗?落凤坡!!”
阿星愣住了,这玩意儿……不迷信的也忌讳吖。
“甭听老三那些歪门邪道,咱讲点科学。”大邱笑呵呵说,“阿星,今天你在田佳仪面前发誓了吧?”
“欸,你怎么知道?”
“次噢,真叫哥蒙对了!你知不知道,阴天下雨的时候,绝不能发誓?这是常识。”
大邱一惊一乍,把女生们吸引了过来。
“哎呀呀好段子,回去写个稿,可以在宿舍楼里放广播。”
付尤荣喜欢疯闹,且不怎么顾及场合,笑嘻嘻清嗓,仿撸省口音播报,“咳咳,青楼的男女们都注意了啊,最近一段时间,这雷阵雨频发,外出游玩时一定要先看天气预宝,非得出去浪也不打紧,但是,情侣间千万少发誓,先忍着,待天儿晴了再雪……哈……”
“喂,你们怎么回事?这里是病房!”
一个戴大口罩的小护士推车进来,瞪圆了眼睛训斥。
付尤荣吐了一下大舌头,躲到艾菲身后。
护士是来给阿星挂吊瓶的,众人纷纷让出通道。
将输液瓶挂上床头吊钩,小护士瞥了一眼脸色发青的阿星,淡淡命令,“把手伸出来。”
大伙这才发现,阿星居然将手藏在屁股底下,眼中满是惶恐之色。
晕针!吼吼,损友们乐了,晕针好呀,难得欣赏到呢。
田佳仪帮阿星把手扯出来,“挂点滴是为消炎,防止破伤风,你配合一下。”
有些尴尬的冲小护士说,“我按着,你扎吧。”
小护士利落的往阿星腕上缠橡皮带,摸了摸手背血管,开始擦酒精棉。
阿星把头转向白墙,不敢看,蹙眉咧嘴,不嫌丢人地哀求人家,“你轻点儿啊。”
小伙伴们掩嘴偷乐。
小护士捏了一下阿星的手,状很无奈,“不疼的啦,你看,这都扎完了,疼了吗?”
欸?真的没疼,阿星转脸看手。
却见小护士弯起眼睛,当他面,把那闪亮的吊针一下捅进血管里。
“啊~”
眼睁睁看针尖深入皮肉,透明细管里一截殷红血液探了一下又退回身体,阿星吓得失声惊叫。
不甚疼,主要是恐惧。
嘿,他不光晕针,还晕血。突发事故血流如注,他可以达观地忍受,但让他有心理准备,反倒怕得要命。
损友们兴奋了,但这里是病房,不宜喧哗,只能憋着。
在众人注视下,小护士固定好针头,解下橡胶带,调了调药液滴速……做完这一切,她朝苦瓜脸的阿星眨眨眼,推车离去。
“是你!”
人家都走到门口了,阿星才认出是谁。
那小护士摘下口罩回头,露出一张喜庆的娃娃脸,歪着脑袋朝阿星“嘻嘻”。
惨喽惨喽,怎么落她手里了?
不错,正是上次摩天轮事件帮阿星处理伤口的小护士,她调住院部来了。
“行呀阿星,又招惹一个美女护士。”
小护士走后,唐二黑第一个使坏,“又”字发音偏重。
汪兴寅摇晃阿星扎吊瓶的胳膊,问,“阿星阿星,她叫什么名?哥想认识。”
那副狗急的模样,显示他很喜欢这一款。
阿星夹紧肩膀,提心吊胆,生恐吊瓶滚针,“谁知道她叫什么名?见不得哥帅,特意跑过来折磨我。”
……
“你不能和他在一起!”
厅堂里,一名身穿长褂的中年男子气得浑身发抖。
窗外,风雨交加,电闪雷鸣,能见度极低。
“爸爸,我满18了,有恋爱的自由!我是真心喜欢阿星。”女学生大声抗辩。
中年男人痛心疾首,“作孽呀,阿星他,他是你亲哥哥!”
“不——”
女学生拼命喊叫,“你骗我!阿星比我小三个月,怎么会是我新哥哥?!”
“唉,他降过一年级。”
“我不信——”
田佳仪从梦中挣脱,满头汗水。
窗外,夜色深浓,并无风雨。一个荒诞的《雷雨》梦,只为提醒我宿命的安排吗?
病床上的阿星,仍熟睡着,像个婴儿。这些日子,他很累吧?
浪漫的精髓在于它充满了种种可能,噩运却无疑是谁都不希望的一种。
正式交往以来,两人是甜蜜的,也是心惊胆战的。
高空坠物,摩天轮倒塌,天雷地钉……可谓噩运连连,每每都是生死一瞬。
躲过三次了!下一次呢?俗话说事不过三……
“良配一兰二王三丫……”
她看过阿星那张命笺,虽已被撕毁,但“余恐生祸,害人害己”八个大字的玄色,似乎就在窗外夜色里飘荡。
她一直相信,遇上阿星是上天的安排,是妙不可言的缘分。但同时,却又鄙视算命,不接受神性的存在。
信天,又不信天,多么矛盾啊!
呵,说白了,其实就是愿意相信好命,不愿相信歹命,很大众的心理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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