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野走了出去。

屋内传出隐隐约约的声音,似乎极尖锐,但却被无数阻碍阻挡着,听不清晰,鹿野关上门,那声音便更小了,只能透过隐隐约约的烛光,看到室内无数乱晃的人影。

那个瘦削的少年身影,始终站立不动,看着尖锐声音传出的方向。

鹿野揉揉脑袋,叹口气,往院子里走。

就看见只有月光照耀的院子里,已经或坐或站了一群人。

方才那番打斗,只要不是睡得特别死的,这会儿已经全都醒了。

“鹿、鹿姐姐……”傅仪琤悄无声息地小跑到鹿野面前,声如蚊蚋地叫了声,眼里藏着掩不住的惶恐。

傅仪澜傅仪斐也纷纷跑来,三双大眼睛都巴巴儿地望着她。

“没事没事啦,不必担心。”鹿野挨个摸摸仨小孩的头,又看向那些齐刷刷盯着她的傅家人。

“都看着干什么,明儿还得赶路呢,快去睡去睡!”

莫婉娘一脸紧张地上前。

“鹿、鹿姑娘,”她也在艰难地调整着对鹿野的称呼,“敢问,屋内情况如何了?”

今日临睡前,儿子跟她说,半夜不管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进室内,也要拦着其他人不要轻易入内,除非听到他的暗号。

果然,半夜里屋内传来动静,乒乒乓乓竟然是刀兵相接之声,而傅霜知俨然已经不见踪影。

莫婉娘都快被吓死了,强忍着没冲进屋子,又竖着耳朵听里头动静,但始终没有听到傅霜知的暗号,反而听到里头动静渐渐平息,而后又传来……好似极遥远的呼痛声。

再然后鹿野就出来了。

她不敢进去,怕坏了儿子的谋划,只能逮着鹿野问。

这还是那日糠菜团子事件后,莫婉娘第一次主动跟鹿野说话。

她心底对“鹿三娘”其实仍旧是有芥蒂的,那日“鹿三娘”骂她老不死的话,她可是听得清楚明白,要不是傅霜知突然醒来,砸了鹿三娘石头,谁也不知道鹿三娘还会骂出什么难听的话来。

莫婉娘一个出身高门的大家闺秀、高门贵妇,哪里受过这等屈辱,还是被名义上的儿媳妇这样侮辱,莫婉娘心里自然存着疙瘩。

但此时,因为心系儿子安危,莫婉娘便也顾不上自个儿心里那点小疙瘩了。

而且……

她总觉得,自从那事之后,这鹿三娘就变得……很不一样了。

鹿野没察觉莫婉娘复杂的小心思,只随意挥挥手答了句:

“放心啦,你儿子在里面你还不放心吗?没事没事的。”

说罢,她就回到傍晚时自个儿弄的草窝,一躺一卧,看上去颇为惬意。

莫婉娘愣住,直愣愣地看着鹿野兀自躺下的身影。

“娘。”傅佩走上前,扶住莫婉娘。

“十八有分寸的,他何时做过让您操心的事,况且——”傅佩也看了看一旁优哉游哉躺着的鹿野,忽然抿唇一笑,“她……不像是爱说瞎话的人。”

傅佩平日里话很少,但这不代表她傻,事实上,傅家三个女人里,可能她才是最细心的那个,这几日鹿野的变化她都看在眼里,虽然被这人的表现弄地迷糊万分,但心底却莫名对她有了几分信任,于是此时,竟然不假思索地就拿她来佐证自己的话。

傅瑶也闷头搭脑地凑上来。

“娘,你放心。”

因为傍晚那场变故,傅瑶一直没什么精神,也始终没睡,自然也就知道了傅霜知今晚似乎有什么大动作,而且鹿野也参与了其中。

若是以往,傅瑶说不定还要跳出来捣捣乱,但今日傍晚过后,傅瑶始终安安静静的,什么话都没说,什么事也没做,只是眼神不时就瞟到鹿野身上。

而对她刚刚的话,傅瑶竟也莫名地相信。

不过,她当然不可能直接说她相信鹿三娘。

于是她吭吭哧哧憋半天,冒出一句:

“若真有危险,那人肯定早跑了,她都还能睡得着,哥哥也肯定无事。”

两个女儿轮番安慰,莫婉娘心里才总算安定一些,但终究还是睡不着,一直睁眼到室内的声音完全没了,而后房门“吱呀”一声。

浓重的血腥味顷刻散发出来。

莫婉娘立刻白了脸。

却见月光下,一身灰扑扑囚衣的少年信步走出,手腕一伸,身后几个官差 抬着什么好似很沉重的东西,向着院子外走去了。

他们抬着东西的时候,那些“东西”还滴滴答答流着水。

所有还醒着的傅家人都瞪大了眼睛瞅着这一幕。

脑子稍微转快一些的,已经猜到了事实。

莫婉娘看着担心了那么久的儿子,却愣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也没敢上前。

鹿野看着睡了,实则完全没有一点睡意。

怎么可能睡得着啊。

虽然那些人死有余辜,但……到底是好几条人命,从现代穿来的鹿野还从未见过这样死刑处置人命的事情,不管再怎么说,心底总还是有些不舒服的。

尤其看到那少年月光下浑然无事般的身影时。

他才只是个十七岁的少年啊。

虽然是在这草菅人命的古代,但按照《沉匣录》中所述,这时候的傅霜知,仍然是温室花朵般的存在,却竟然……已经能够如此坦然毫无心理障碍地对几个活生生的人下死手了么。

而且,还是以那样激烈的方式。

鹿野看到,那些被命令杀陈思齐等人的官兵,脸色都白的像鬼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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