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晗霜出嫁后只远远见过林远晖几回。自从几年前林远晖上了战场后,每次再见,沈晗霜都觉得他比以前更加沉敛谨肃了。
这种感觉在此时更甚。
“我爷爷亲自送我上的马车,你担心这么多做什么?”沈晗霜笑着同他说,却不打算解释其中缘由。
林远晖很了解她,自然也会猜到她此行不只是因为父母的忌辰将近。
她和祝隐洲和离的事迟早会公开,但沈晗霜不会在这个时候先主动同林远晖说起此事。
这不合适。
他们都已经长大成人,关系到底还是与儿时不同了。
见沈晗霜神色间并无愁绪,反而有几分轻松之意,即便她没有说明离京的实情,林远晖眉间的忧虑也稍减。
他正欲说什么,又停顿了几息,转而道:“无事便好。”
她已嫁为人妇,他也不能还像以前那样莽撞冲动,给她惹来麻烦。
“快启程吧,我只是恰好领兵外训,从附近经过时看见了沈府的马车,便过来看看。”
沈晗霜没有与他深究到底是否是恰好遇见,温声应了句“好”,便转身回到了马车上。
当年总爱翻墙爬树来偷她家果子的少年已经长成了有分寸的年轻将军,沈晗霜也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凡事都要追根究底的小姑娘了。
林远晖翻身上马,同她挥手告别后便先一步调转方向离开了。
一行人重新出发。
京郊繁茂的树林中,骑在马上的林远晖久久遥望着那队已经越来越远的人马。
他认得出来,和之前一样,护卫着沈晗霜的,除了沈府的人以外,照例还有世子的手下。
她的家人和夫君都关心着她的安危,无需他多此一举。
但拉着缰绳的右手握紧又松开,林远晖还是忍不住下马,挥鞭将自己的战马驱向军营的方向,他则徒步穿梭于密林里。
最后一次。
等这回看着沈晗霜平安抵达洛阳后,他便再也不会行此逾距之事了。
和之前的每一次一样,远远送沈晗霜从长安回洛阳的这一路上,不会有任何人发现他。
也不会有任何人知道,在她归家途中,他曾有幸与她遥遥同行。
*
平南王府。
王妃没有出面,只吩咐自己身边的嬷嬷将陈兰霜送到了王府门口。
若太子还在,且没有做出逼宫谋逆的事,王妃还会在面上顾及妯娌身份。可若是如此,陈兰霜也不会有机会住进平南王府。
如今太子已死,陈兰霜这个太子妃身份尴尬,王妃便也不屑于同这个心思不正的女子有什么牵扯。
陈兰霜并非感觉不到王妃对自己的鄙夷,她也心有不甘。
但离开王府的话已出口,祝隐洲不仅并未留她,还命人将她护送至长安最好的客栈,她也只能搬离王府。
陈兰霜推开侍女来扶自己的手,面沉如水地走进马车,心坠入谷底。
祝隐洲为何不留她?
他便丝毫不念及两人自幼相识的情分,不担心叛军余孽会对她不利,伤及她的性命吗?
是了。
陈兰霜忽然想起,祝隐洲自幼便是这个性子。
待任何人都冷冰冰的,不会关心谁,袒护谁,更不会心疼谁。
他的妻子就这么负气离开了长安,他不也只是象征性地去看了一眼吗?
可她不能就此放手。
祝隐洲身边那个位置,曾经只差一点就会是她的。即便没有情爱,她也要拿到那个身份。
如今沈晗霜和太子这两个障碍都离开了,她也会将一切都拨乱反正。
来日方长。
夜里。
暂时在皇宫一处宫殿内浅眠的祝隐洲梦见沈晗霜在火光冲天的王府里安静地流泪。
周围堆满了废墟与尸体,沈晗霜身上的月白长裙也被鲜血弄脏,她细腻白皙的脸庞上满是泪痕和灰尘。
狼狈极了。
很不像她。
祝隐洲醒来后,脑海中忽然忆起太子谋逆那夜,沈晗霜曾拉着他的衣袖说出的那句“我有些怕”。
神思逐渐回笼后,祝隐洲很清楚,刚才那些只是梦。
那夜王府并未被叛军攻破,且沈晗霜一向进退有度,性格坚韧,最是让他放心,不会惶恐软弱至此。所以那夜无法久留的他才会将王府的侍卫悉数交给她调遣。
祝隐洲从榻上起身,更衣时又想起,这身衣衫也是他之前命人临时寻来的,并非他平日常穿的那些。
白天送沈晗霜出城后,思及自己很快就能回府,祝隐洲便没再命人专程回去取沈晗霜离京前为他准备的衣物。
但祝隐洲眼下却打算先去一趟皇帝的寝宫,然后抽空回府换一身衣服。
他果然还是更习惯穿沈晗霜特意为他置办的那些衣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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