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祝隐洲和沈晗霜虽是遥遥相望了一眼,但中间其实只隔着一个静谧的院落。

可祝隐洲还未走出长廊,旁边便出现一道挺拔的身影,拦住了他的去路。

“末将见过太子殿下。”

林远晖拱手行礼,用只两人能听见,不会惹旁人注意的声音道。

话里端的是敬意,但林远晖和祝隐洲都心知肚明,他是故意拦在此处,不想让他靠近沈晗霜。

祝隐洲敛眸看向他,眼底似是不带情绪,淡声道:“孤不记得你何时被调来了洛阳军营。”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带着莫名能让人心弦紧绷的压迫感。

父皇成为那座宫城实际上的主人,并宣布会立他为太子后,人人都称呼祝隐洲为“太子殿下”。

但这是祝隐洲第一次自称“孤”。

即便是之前在规矩森严的皇宫里时,祝隐洲也不曾如此。他虽待人疏离,却并非是盛气凌人的态度,与平辈一向只说“我”。

祝隐洲没有细思自己为何会忽然因为林远晖而有了变化。

林远晖自然能感觉到来自祝隐洲身份和气度上的压制,却没有退让。

“多谢殿下提点。私自离营是末将之罪。回长安后,末将定会去领军法处置。”

“但今日殿下于江府现身,应是为了公务,不宜旁生枝节。”

林远晖没有明言,但他和祝隐洲都知道,他话里指的是沈晗霜。

长安派太子来查江家命案的消息已经传开了,但少有人知道祝隐洲已经快马加鞭,提前赶到了洛阳。

今日在江府,祝隐洲也并未现身表明身份,只置身于一处并不显眼的地方观察着来江家吊唁的人。

眼下还在江家的葬礼上,无论于公于私,祝隐洲都不适合现身与沈晗霜说什么。

祝隐洲并非不明白这些。

但方才看见江既白与沈晗霜相处时流淌在两人间的那种无言默契,他一时将其它种种考量都放在了一旁。

可为何会如此?

祝隐洲轻压眉梢,掩下心底那几分不明的情绪,亦不再理会林远晖。

一院之隔的另一侧长廊下,江既白并未听见祝隐洲和林远晖之间的对话,但他从方才沈晗霜同祝隐洲对视的那一眼里看出来,她此时不愿与祝隐洲碰面。

是以他温声问道:“述柏那面不知何时能忙完,不如我先送你回明府?”

沈晗霜心神微顿,自然没有答应:“不用了,我再等一等便是。你自去忙你的。”

方才江既白没有看见,但面对着那边的沈晗霜看得分明。

不知为何,祝隐洲竟原本打算朝她这边过来,好在林远晖将他拦下了。

或许还没什么人注意到祝隐洲,但洛阳却有不少人认识沈晗霜。她方才进门后也有不少人明里暗里地朝她看过来。

自沈晗霜与新太子和离的消息传开后,洛阳城里也有不少真真假假的传言。

今日江家在办葬礼,没人会到沈晗霜眼前来议论,但若她与祝隐洲共处时有人认出他,难免会有喧宾夺主的可能,那便太失礼了。

而且哪里有让江既白送她回府,反而将所有来客都撇下的道理?

不过看样子,祝隐洲应不会再过来了。她也不必特意先于表哥他们离开。

见沈晗霜有自己的考量,江既白便也不勉强,温声道:“那我再在此处留一会儿,待述柏回来,我再走。”

今日来江家吊唁的人并不算多,暗处还有太子和府尹的手下守着,但到底还是刚发生过命案,江既白仍不放心将沈晗霜独自留在此处。

沈晗霜明白他是在为自己的安危考虑,不由得觉得江既白有些过于不放心她了。

许是因为方才见到了祝隐洲,沈晗霜忽而想起了叛军逼宫不成,又围困平南王府的那一晚。

那时,即便是身为丈夫的祝隐洲,也放心将她留在府中,转而去护另一个女子周全。

沈晗霜原以为自己已经淡忘了这些往事,却不曾想,那种被忽视,被抛下的感觉其实仍未彻底消弭。

事实证明,她并非无法面对那夜的混乱。

可主动选择与被动承担,终究是不一样的。

沈晗霜垂下眼睫,从原本已经落灰的回忆中抽离。

片刻之后,明述柏便带着明姝雪回来,林远晖也和他们一起。

几人与江既白告别,随即一同往明府回去。

回到家后,明述柏才单独和沈晗霜说,方才是林远晖特意去寻了他,告知了太子也在江家的事,他和明姝雪才会提前回来。

“表妹可是不愿见太子?”明述柏试探着问道。

沈晗霜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解释道:“我原本只是觉得没有再见面的必要了,但现在,的确是不愿再见他了。”

沈晗霜已经从那段无果的婚姻里抽离,但到底无法于一瞬之间便将那些记忆都除去。

再刻骨铭心的往事也会有被覆盖与尘封的一日,沈晗霜原本打算顺其自然,不刻意想起,也不刻意忽视。

就像她不必刻意与祝隐洲见面,也不必刻意躲着他。

但今日见到祝隐洲后,像是久不经人翻阅的书页被人无意拂过了落灰,沈晗霜又开始回忆起曾经那个终日求而不得的自己。

她不喜欢那样的沈晗霜,便也不想再见他了。

明述柏:“既然你不想见太子,那若他来明府,可需要命人拦着?”

沈晗霜轻声道:“不必,他不会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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