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才能让神明收回惩罚◎

丝绳解开, 逶迤落在桌面上。

香囊打开一个小口,被两根手指拉开。

里面确实是一些碎纸片。

但,倒也不是先前所想的黄符。

宁澹从中取出些许放在指尖碾磨, 谨慎地低头嗅嗅。

有一点点香气, 不过已经很淡了, 但宁澹嗅觉敏锐, 仍能闻见端倪。

并不像是什么不洁之物。

宁澹便干脆将香囊捏在手中, 把里面的碎纸片全都倒在桌上。

那些纸片碎得像灰屑, 十个凑在一起才能铺满小指甲盖,似是有意为之。

但那纸张的纹路和染色手法……

宁澹蹙了蹙眉。

他觉得有些熟悉。

握了半把在掌心拨弄,他意识到, 这张纸上原先是写了字的。

一部分的碎片上能看到断裂的笔迹。

于是不由得愈发凝神。

这到底是什么?

他确实曾在哪里见过的。

宁澹思索了半晌, 忽而越过桌前离开了房间,又拉上门, 叫来羊丰鸿,叮嘱他看紧了,别叫风蹿了进去。

羊丰鸿莫名其意地应下,刚点点头,宁澹的身影便如旋风一般消失。

他回到自己卧房之中,急切奔到柜子前按开一个暗格。

里面放着一张赤红色的封帖,翻开来,里面是透着淡青的竹笺。

宁澹心弦绷紧了,仿佛被谁攥住, 掐得几要窒息。

指腹在竹笺上缓缓摩挲,这个厚度, 纹路, 的确与那片片碎片无异。

他手中的竹笺如船桨上挑起的湖水一般, 露着青。

而那叠在一起的纸张碎片,如桃花映在少女面上,透着粉。

宁澹又疾步奔了回去。

羊丰鸿还兢兢业业守在门前,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宁澹径直推开门,又砰的关上,只留他一个人在这房间里。

桌上那堆碎纸片如落花一般叠成一个小尖儿。

宁澹把竹笺垫在桌上,将碎纸片挪了上来,一点一点推开。

碎纸片摊开来,几乎刚好铺满一张竹笺。

而摊开之后,偶尔能见到的碎纸片上,字迹越发明显。

只是被拆成了支离破碎的笔画,看不清是写了些什么。

但也已经能够确定了。

这就是花笺。

是一张被沈遥凌写满了字的花笺。

或者说,曾是。

现在它只是被留在香囊里的碎片。

宁澹沉寂少倾,忽而扬声问外头。

“今日什么日子?”

羊丰鸿很快给了他回答。

宁澹怔怔。

不知不觉。

已经是花箔期的最后一日。

他确实拿到了沈遥凌写过的花笺。

只不过,与预言之中的场景,并无一丝一毫的相同。

宁澹额角开始阵阵跳动,鼓噪得疼痛。

极力屏息,强行冷静好一会儿,心口总算不再颤抖晃动。

公主曾对他说过,竹笺一年只有一张。

女子的花笺定然也如此。

沈遥凌拿到了花笺,甚至已经写好了,又撕碎了。

为什么?

她原本是想写给谁?

喉咙口憋滞堵塞,仿佛所有的血液都涌到了此处跳动。

宁澹目光发直,捻起一片碎片仔细辨认。

上面绘着一片桃花瓣。

他在其它地方也找到了桃花瓣,便拼到一起。

桃花背后是有字的。

他小心翼翼地翻过来,辨认出两个字,“无常”。

什么无常?

宁澹来不及想,只确认这确实是沈遥凌的笔迹,继续全神贯注地拼凑起其余的碎片。

正反面都有墨迹,让拼凑的过程更加艰难。

直到日落黄昏,终于拼好了大半。

只剩下一些散落的碎片,被玉佩压在一旁。

分裂的纸张被勉强重新放在一起,上面的字迹像是被打碎的瓷片。

其实已经不影响看懂。

在一边拼的时候,宁澹便已经读出了上面的字迹。

也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看到了沈遥凌说,你陪伴了我最可贵的一段岁月。

也看到她说,我相信我的倾慕不会有错,因为时光一去不回头。

还看到了更多。

他已经察觉不到自己的呼吸。

胸口像是已然失去了知觉,他的魂灵与身躯完全地分离开。

她正面写白首。

背面写陌路。

正面写死生契阔。

背面写淡水之交。

炙热纯粹的倾慕与冷淡决然的捐弃前缘出现在同一张纸上,从正到反,透着沈遥凌未曾写明的一个“悔”字。

为什么。

到底发生了什么。

即便已经读懂了全文,剩下那些没补全的字,也没有了什么影响。

并不会改变文意。

宁澹动作仍没停下,继续将剩余的碎片一点点放进残缺的空隙,仿佛还在等着最后的一线希望。

尽管越看越是双眼刺痛。

尽管他拼凑出了花笺原本的形状,撕碎的痕迹如同断裂的蛛网,无法忽视地铺满其上。

宁澹对着它怔愣。

那日在茶楼中,他对着沈遥凌发了狠。

对她说了些很凶的话。

他将她视为骗子,哄得他甘之如饴,转头又说丢弃就丢弃。

现在才知道自己大错特错。

沈遥凌确实欺骗了他。

却与他之前想的“欺骗”不一样。

她说,对他只是一时冲动。

可是他们本来都走到了这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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