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呀,老伙计。”

“你怎麽到这儿来了?”

“天知道,伙计。奇怪的人类把我牵来牵去,赶着赶着就赶到你这来了,咴咴。”

“奇怪的人类。”老虎小声嘟哝了一句。

“你也很奇怪呐,伙计。”彼得仔细的打量了一下瓦特。“你怎麽看上去无精打彩的,好象还瘦了很多?”

“我绝食了。”

“绝食!”驴嚷道:“咴咴,就是一直不吃饭吗?会饿坏的啊。”

“我就是要饿坏自己。”

“为甚麽,咴咴。”

“可恶的人类嫌我没按他们的意思把你撕成碎片,就来教训我,我忍不下去了!”

“是我害了你,”彼得耷拉着双耳,“早知如此,那天你打死我就好了。”

“可我偏不想伤害你,”瓦特感到血又沸腾起来,“难道我,兽中之王,连交个朋友的权力都没有吗?难道只有听那些人类的摆布,满足他们心里无聊的念头,才能指望在这个狭窄的监牢里躬着身子哈着腰,过那种所谓的舒服日子吗?难道```”

“你冷静些,”彼得用一只前蹄敲敲老虎的脑袋,咴咴的说道:“朋友,你的心情我很理解,但你的作法我不敢苟同。为甚麽这样说呢,咴咴,因为你只看到自己失去了自由,根本没去看看别人的处境。你贵为兽中之王,违背了人类的意愿,只不过是受一点点教训,挨顿鞭打,饿几餐饭。而其它动物呢,就如我,可交不上如此的好运。”

“和你交了朋友以后的第三天,我就被人赶到了屠宰市场上,按斤论价。咴咴,你看看,咱们的遭际谁更差些吧。同样一件事受罚,您只是难受一下,而如我一样的却要被做成罐头!谁让我们平凡呢?世界上,稀有品种的老虎只有几只,如我一样的驴、猪、牛和羊却有成千上万!”

“从另一个角度讲,难道说因为咱们形体毛色不同就有甚麽差别吗?没有。可以肯定的说,我们都有头和脚。知冷与热,痛与痒,都渴望新生,都憧憬未来,可这个世界让我们的处境竟有这样大的差异。”

“再说说我在屠宰市场的遭遇。我被卖进了一个机器肉类加工作坊,被关进一道栅栏里。那儿有许多我的同伴。可以看到,加工肉类的机器就在栅栏的旁边。那是个奇怪的玩意儿。它的身子四四方方,占地很大,前后有两张嘴,都大张着,总也不合上。两张嘴里的舌头都是钢铁制的,向外水平直直的伸着,足有十米左右吧,一点不打弯。你或许会说我扯远了,和许多伙伴呆在一起,一点不孤独了,多美啊。我起初也如此想,可实际上根本不是那麽回事。”

“刚进去时,我想和大家打招呼,但没人答理我。大家都拼命的低头吃地上的草料,谁都不出声。可地面上哪有甚麽草料啊,全是锗褐的草根和枯黄的草秆。虽然如此,但入乡随俗,我也受环境气氛的影响,低头大口大口的吃起来。在我进去约摸过了一个小时的时候,一个穿皮围裙的的人来打开了栅栏的门。一个同伴被拽出去,我自然明白是怎麽回事,虽然害怕,可也好奇,于是我悄悄抬起头来偷看。”

“刚才说过,那台怪模怪样的机器就在栅栏旁边的不远处,从栏里一抬头可以清楚的看见那边的动静。只见穿皮围裙的家伙不顾我那可怜同伴的大嚎大叫,用皮筋捆住了它的四条腿,如摔麻袋相仿,将它摔在怪机器的钢舌头上,然后踱着方步走到机器四四方方的身子跟前,随手按了一下甚麽地方,那条舌头居然动起来了。”

“可怜的伙计!它被那条舌头送到怪物的嘴里去啦。已经听不见它的叫声,因为满耳都是振聋发聩的轰鸣。没过一会儿,在怪物另一边的嘴里,顺着钢铁舌头就跑出了一溜的铁皮罐头。”

“怪物终于把它吐出来了,不过可怜的伙计已经变成几罐冷冰冰的铁皮罐头啦。看到这一幕,我浑身发冷,心想千万别让我进怪物的肚子里去,千万别让我去,我可不想变成冷冰冰的罐头。此时就听那个穿皮围裙的家伙很大声的发了句感叹:‘现代科技可真是好啊!’哦,原来那个把同伴变成冷冰冰铁皮罐的怪物叫甚麽‘现代科技’,还说它好,好甚麽呀,要是真好,它怎麽就忍心如此残酷的把我们这些最温驯的毛驴变成冷冰冰的罐头呢?”

“看到同伴的遭遇,我心想只要能不让我顺着钢铁舌头进到那个‘现代科技’的嘴里去,就算是天天吃草根、干重活、挨鞭子、住在小铁笼里一步不出我都愿意。没想到,今天梦想成真了,我再也不用看见人类的甚麽现代科技了。”毛驴咴的喘了口气,接着说:“老伙计,你还是知足吧。受一点委屈,何必就想不开,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瓦特瞥了毛驴一眼,开腔说道:“彼得,你说了半天,无非是想表明生命的珍贵。可你想过没有,象我一样,一辈子生活在铁笼之中,生命的价值自然会大大的贬低。你看看老天在我额头上镌下的字,父母亲告诉过我,老虎就是为这个字而活。可如今字还在,我却一无是处,像个活废物一样,每天从早到晚,除了顺着栏杆走来走去,就是顺着杆栏走去走来,瞅着外面的世界。没有自由,没有驰骋,没有未来,连痛快的吼叫几声都可能招来鞭抽棒打。这样俯首贴耳、低声下气的活着有甚麽乐趣?我还不如一只猫活地有价值!”

彼得看老虎越来越气愤,生怕他会气晕过去,忙换了种口气劝道:

“朋友,不用如此激动。我也知道自由的重要不亚于生命,只是应该这样想,人间本来不如意事占八九,岂能任你随意自由?况且生命是一切自由的生命,倘若没有了健康的生命,自由又从何谈起?所以,请努力保重身体吧,只要还活着,总有获得自由的机会。”

铁栅栏外面,托克对着格鲁的耳朵悄悄的问:

“它们在干甚麽呢?嘴里呱唧呱唧的,好象朋友似的挺亲昵。”

“它们可能的确交上朋友了呢。”格鲁也小声的说,“经理先生,您快去给老虎准备美味的肉食吧。”

“您为甚麽认为它能吃东西了?”

格鲁扶扶眼镜,笑着说:

“人也有赌气不吃饭的时候呀。倘若这时有人来劝,劝的那人把满腹的委屈象倒苦水似的倒出来,食欲自然便打开了。现在您看,这老虎和驴半天交头接耳的,可不象是老朋友在互诉衷肠吗?话说多了,思想包袱打开了,不是就想吃东西了吗?人难道不是把气发完了就爱大吃一顿的吗?俗话称之为‘自己安慰自己’。想来老虎也和人差不多吧。”托克听格鲁这样说,就命人将几大盆肉送到铁笼里。

且说瓦特深觉彼得言之有理,不觉肚腹中咕咕直叫,于是毫不客气,将送来的食物狼吞虎咽。

托克与格鲁商议,两人都认为一段时期内应让毛驴与虎同笼,充当看护护士之责。就这样,瓦特与彼得每日谈天,不知不觉间身体恢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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