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上人家的春节忙忙碌碌,有着简单纯朴的快乐,把船停靠在有淡水的岸边,用柚子叶泡水,清洗船身去咸气,划出竹排去买年货,今年赚了钱,翁老爹舍得和别人合伙买了一头猪来杀。

年夜饭里有猪肉,年糕,番薯,鱼饭,还有肉包子,翁老爹买了红纸写了吉祥话贴在船头船尾,都是些“鱼虾大讯”“风调雨顺”这类的吉祥话。

翁老爹年轻时候在岸上上过几天学,写的字有模有样的,福伢子也会写几个字,他的字不怎么好看,但是别具一格,看得出和翁老爹系出一门。

梁轻也凑趣拿起笔写了个“接财纳福”,“年年有鱼”,梁轻的字练了这许多年,也还能看。

“你会写字?”福伢子一阵惊讶,梁轻迟疑的点点头,又摇摇手,伸出几个手指,意思是会的不多。

欧娘子也瞪大眼睛,这丫头会的也忒多了。这一带水域里的大小女子们,要说能叹歌斗歌的人一抓一把,但是会写字的可不多,连能听懂官话的人都少。

翁老爹看着梁轻默默不语,这丫头来历恐怕不凡。小小年纪受了那么重的外伤,而且都是剑气所伤,怕不是有什么了不得的仇家。

莫说她初来的时候姿容清丽,细皮嫩肉,就凭她手上带着的金镯子,也不似普通小门小户人家的孩子。会复杂的烹饪,还会写一笔好字,看行动举止也是有教养的,怕不是大户人家的私生女?或者被流放官员家的小姐?要么就是被海盗劫掠的有钱商贾家的女儿……

翁老爹摇摇头,可惜了是个哑的……

看了看自己儿子,又点了点头,也多亏是个哑的,不然哪里轮到他家福伢子啊!

风里来浪里去,翁老爹见的人和事多了,水上人不论出身。不管是平民百姓,亦或达官显贵,哪怕原本是江洋大盗、朝廷钦犯,相逢是缘,彼此也都不问前尘来历。

茫茫大江大海之中,能活着的就是天生水养之人,是受妈祖神保佑的。天高皇帝远,在这里自然界的生存法则就是至高法则。

除夕夜渔船都停在一起,船挨着船,拜过神,吃过年夜饭,开始即兴斗歌。用简单而又朴素的调子,随便唱一唱家长里短,捕了多少鱼,收了多少钱,生了几个娃,吃了什么饭,……都能随性而唱,从夜里唱到天亮,你唱几句,他和几句。

梁轻发现,有好几个女孩子都爱跟福伢子相互唱和,他的声音不似梁远的中音低沉,而是高亢清脆,静夜里能传出很远,但是更有少年感,难怪小姑娘们会喜欢了。

福伢子和那些女孩子们唱歌相合,却又频频望着梁轻。

梁轻仿佛没看到他一样,也不回应他的目光,淡淡的望着平静的海面,看似平静实则波涛暗涌的大海。九州已乱,一隅的宁静又能有多久呢?

疍家人的除夕斗歌,直唱到大年初一,太阳升起,渔民们一起走上岸边,手拉手向着太阳的方向唱咸水歌,这一场除夕歌会算是结束了。

过了年,选了吉日“行桩”,然后以干净海水浇了船头,烧香拜神。第一次出海之前,还有个“起头水”的小仪式,然后又是一年日复一日的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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