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殊说‘破玉’时候咬字很重,说罢从胸衣内衬中掏出来,直接甩在桌面上。玉珏摔在桌上,一声脆响,断开成了两截。
景殊面不改色,一动不动的。任达跪在地上恍然若失,看着一半从桌面掉在地上,又是一声脆响,半边玉珏又破开一个小口。席敬将桌面上的玉珏拿在手上,狠狠地攥紧。
任达捡起地上大的那一块,心痛不已,紧紧地抓着,缺口刺进皮肉里,出血了。
任达站了起来,他擦掉眼泪,将手巾直接扔在地上,大骂道:“他奶奶的,什么破烂平衡族,敢情只是我们银鸦一厢情愿罢了。殿下若真觉着是银鸦挡了你逍遥道,飞书中说清楚便是了,银鸦也不是厚着脸皮非要被人骂作家奴的。我们兄弟十几人,眼巴巴从东边一路赶来,两天没合眼,一声蠢驴,骂得我真是心服口服。”
席敬则不发一言。待两人走远,景殊一口血吐了出来。老姑姑在帘后,全都听到了全都看到了。
老姑姑哭着扶起景殊,说道:“四殿下,何必如此?”
景殊将颤抖的双手搭在桌面上,让自己坐直,他说:“当年母亲和我说过,银鸦善战,尤其攻速极快耐力高当属天下第一。他们忠诚,为报十几万年前的恩,至今臣服蛇皇族。蛇皇族已经不存在了,要被我拖累了,那可就太不值了。他们有这样的实力,值得更好的。”
“要没了银鸦族,那殿下你呢、你又将如何?”老姑姑摇了摇头。
她深知景殊性格,他虽胆子小却做事果断,自卑但固执。胆敢明目张胆地让银鸦从万民街上来,今日又敢对着席敬等人说出这样的狠心话,多半已经将自己的生死忘却了。老姑姑不禁摇了摇头,她心疼地看着景殊。
她看着云横来找景殊谈话,才有了今日席敬前来。云横做事向来不解释。老姑姑心中郁闷,想到像是被云横压迫,心中更是难受。
她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又问:“殿下,就算你想保全银鸦族,也不只有这一条法子可以走。六殿下势力强大,又为人真诚,对你极好。在宴席上果敢能断,还救了你性命,难道你连六殿下也不相信吗?”
景殊龇牙咧嘴起来,发出呻吟的声音,他扭了扭脖子,整个人看上去恢复了许多。景殊看到地下那块玉珏的碎屑,弯腰捡了起来。他身上没有多少气力,索性整个人直接坐在地上,他那碧色的双眼看向老姑姑,说道:“他是中元子时出生的天胎,命中自带鬼气。他是最聪明,也是最疯的那个,不能信他。”
“人家说说就算了,你怎么也这样看六殿下?”老姑姑心中惊恐。
景殊冷笑道 :“若他真的在意神女西月,便不至于让她无地自容。老姑姑,你想想看,若是南水族内他真在意神女西月的处境,将会怎么做?我若是他,若在意神女西月,我最起码断不会轻易将她与绮雯那般人见面。断脉一旦断了,就像是一把长刀插进胸口,不死也难活了。”说罢,景殊看向窗外。
老姑姑说:“或许他也不想的。”
“别看他做了什么,看他拿到什么结果。像他这样的人,聪明诡谲出奇又有权力最会搞表面功夫。”老姑姑无言,景殊看向那碎片,他摇了摇头,说道:“只是我无能经营,他们又心思向来单纯。今日只是提醒他们,来日他们还如此执迷不悟,就别我怪下手太狠,亲手铲平银鸦宗庙。”
“要死一起死,要活一起活。殿下何必如此呢?”
老姑姑呜呜大哭起来:“宗庙是前尘的印记,是历史的传承,宏大的时间流转中的前辈们都是族群的精神所在。不管是那个族群,那个人,动人宗庙都是不共戴天之仇,是会被万人唾弃遗臭万年的。银鸦族向来本分安定,也从没有背信弃义过蛇族,你若真动了银鸦的宗庙,那便是永世的敌人了。”
“很快就有人示范了。”景殊看着玉珏碎片,不禁流下眼泪。
落野山势蜿蜒,植被依着地势水位变化将龙鳞模样具象化,意远自此常常在紫山山巅望下,总有不一样的感触。或许是当了族长的缘故,许多之前看不明白的事情也变得简单,许多不理解的事情原来真有原因。利益驱使前后左右动弹不得之时,真会窒息... ...
“这位族长,你在干什么呀?”庭欢一蹦一蹦地跳到意远跟前。
意远在书房看书发呆,见庭欢来了,心里开心,回道:“在看书。”
庭欢被意远笑意的双眼盯着看,竟然有些不好意思,她火速走到意远跟前,眼睛凑近桌上的书看了看,不禁皱起了眉头。
“这是什么呀?不是法术书也不是西月族长给你的书。”庭欢看着一片乱七八糟的线条无规律的排在一起。庭欢又贴近书本仔细看了看,意远笑着将书抬起来,搬了个凳子让庭欢坐在一旁
意远说:“我从典例阁借来的,随便看看。”
庭欢是个好学的,即便是看不懂,她也要仔仔细细地一点点一行行扫一遍。庭欢听罢,一手扶着额头一手指着那画面的边缘说道:“只觉得这个形有点像地图。”
意远忽然紧张起来,他想将手书收起来。庭欢没注意到意远的神态变化,小手翻了一页,她惊呼:“这是西月族长的断月箭!哦,我想起来了,这是西月族长看过的书。你是不是偷偷地拿了?”
意远笑嘻嘻做出嘘声手势,他贴近庭欢耳边轻轻地说:“这个不好看,你也看不懂,我也看不懂的。你不是喜欢看诗词吗?我这里还有新的。”
说罢,意远从身后的书架上挑了一本,放在庭欢面前。庭欢轻轻翻开,觉得诗词写的意境优美。正准备美美的念出来,脑子里却始终是那个弯弯绕绕的边缘般的图形,庭欢狐疑地看向意远,问道:“那是个地图吗?”
意远一时语塞,含糊回道:“我也不清楚,没看懂这些东西。你看着像是地图就是吧,我看着还挺像长姐绣花的针脚的。”语罢,两人捂嘴笑了起来。
庭欢想到西月,又想到落复还病怏怏躺在床上,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庭欢带着些惋惜说:“也不知道西月族长怎么样了,说走就走,那么久了,就真的一点音讯都不传回来。西月族长好狠的心。”
意远将桌面上成堆的书搬到书架前,他一边放书一边说道:“如果落野和西月族长决裂了,你会伤心吗?”
“为什么?”庭欢忽然一惊,转头大声问道。
“如果,我只是说如果。也没问你什么肯定的话,什么已成既定事实的话,你怎么变得一惊一乍的。”意远过分在意庭欢的感受,没意识到自己也是一惊一乍的,光顾着说别人。意远眼神有些飘浮,他爽手将书放好在书架上。他拍了拍手,走到庭欢跟前,接着说道:“你还没回答我呢?你会伤心吗?”
“西月族长会更伤心吧。”庭欢将桌面上一个陶瓷笔架拿了起来,凑近看看。
庭欢解释道:“西月族长从小受到获稻族长的教导,承袭族长之位后,领着落野度过最艰苦的岁月。不论是出于何种原因,要西月族长和落野决裂,最难过的人是西月族长吧。”
意远红着眼眶,他说:“落野也会难过,我也会难过。”
庭欢觉得意远严肃起来的模样有些好笑,噗嗤一声笑出来,她说道:“你怎么想什么想那么多。我记得西月族长交代你要看完史录和文录的,你可都看完了?”
庭欢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事,她紧紧地抓着笔架,气嘟嘟地站起来,浑圆的双眼狠狠地看着意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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