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欢质问道:“我记得当时西月族长和意单上神曾说过,不能让当年那群弃落野而走的贵系回来。你怎么大手一挥,都让他们回来了?你这不是存心要打西月族长的脸?你明明知道西月族长为落野吃了多少苦头遭受多少白眼。那不安定的夜里,光是你我二人见过的暗杀都数不过来。你怎么能纵容西月族长被这群泼才诋毁!”

还没等意远回答,门外有人大喊道:“族长,不好了,不好了。”

庭欢扶着椅子身体开始摇晃,手中的笔架摔在地上,碎开。意远已经跑出去了,庭欢整个人怔住,她在原地站了许久,嘴里轻轻地喊着:“复姨?”

顿时只觉得天旋地转,庭欢感觉心跳砰砰的,一种莫名的呕吐感涌上喉咙。

“复姨怎么了?”她一边扶着墙跟在意远身后,一边小声的问。周围慌乱地脚步声掩盖所有的声音,没人回答她,她看着庭院来来回回的人。

庭欢已经知道落复怎么了。走过长廊,意远就站在门口,没有进去。庭欢跟上去,越过意远的位置,跑了进去。窗子没有打开,四周昏暗一片。

庭欢跳过门槛时,被绊了倒重重摔在地上,抬起头看到意单垂着脑袋坐在落复床边。意远扶着庭欢起来,大家都不说话,但都已经满脸的泪。庭欢哭得凄苦悲惨,脑海中闪过曾被遗忘了的梦:一件洁白八扣上衣和一个断了线的风筝随风飘荡。

庭欢恍惚之中,得到了一个答案:复姨不在了,西月族长便无所依靠了。

丧礼三天,按贵系的礼制,西月却姗姗来迟。她无过多表情,只是木木地站在原地,意单看到西月疲累的双眼,西月的心事已再意单心里猜了七八分。

西月和意单二人站在阁楼之上,看着前来吊唁轮转的人群,本是夏日,一眼望去全是白茫茫一片。

西月伸手指着那一片白色,眼泪从两颊滑落下来,颤颤巍巍地说:“单姐姐,复姨这一生没做什么事,可这吊唁之人,竟然从殿内排到了族门口。”

意单微微抬起眼看下去,并未回应。

“单姐姐,他们之中有几人真正认识复姨?”

“别说了。”意单将西月的手拉下来,“你都知道为什么,还偏偏来受气。复姨怎么不知你?我又怎么不知道你?族内的人又怎么不知道你?你且先休息,别再想那么多了。”

“单姐姐,你不恨吗?当年获稻族长去世,那群人跑的比谁都快,如今落野飞升,眼巴巴的又来搞族内深情吗?”

意单咬了咬牙,说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凭什么?”西月反问道。

“西月,你比我聪明,很多东西我不用多说,也不需要任何人的话。你都应该知道,你都做得很好,再棘手在困难的事情都能处理的很好。再复杂的局势,再无奈的处境,你能在短时间内让落野起死回生。你有过人的才智,有手段,你可以过得更好。”意单眼中含着泪,她步步往前,“但,唯独两点我不明白,为何你总在纠察姨母之死?为何你总要陷入与六殿下不清不楚的纷争?”

西月答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单姐姐,你说对,从此有你这句话,我也便不纠结了。人都有一死,熙熙利往,做到问心无愧便好。”

西月转身要往阁楼下去,意单用力抓住了她的手臂,西月回头瞬间与意单四目相对。

意单说:“我知道你想做什么。”

“什么?”西月转过身来。

意单不松开自己的手,压低声音说:“我从来都知道,只是我不敢相信。”意单死死地盯着西月,她不顾西月将要的辩驳,接着问道:“你认为是九尾灵康杀了姨母?”

“不是,我已经知道。是绮雯。”西月回答地很冷淡。

“那六殿下呢?”意单追问。

“单姐姐。当年越族之事是你我商议后决断的,昊天战神才是我们当初设下的合作目标。况且当日来的落野人是不是杏声,我又怎么能预测呢?”

意单冷笑一声,松开西月的手,自顾自说道:“你比我聪明,我想不过你,装不过你,现在也打不过你了。我从前便知道你常常暗中跑去南水族,还去楔翌宫,我以为你只是觉得亏欠落野的,想报答罢了。如今看来,是我太笨,没及时阻止你。”

“单姐姐。”西月抓住意单的手,“既然单姐姐知道我许多,今日我也便把话说清楚了。”

西月松开手,她看向青山脚下一片白茫茫的,四处响起一阵一阵的唢呐声。声音中没有多少哀伤,更多嘈杂纷扰,西月说道:“我要做什么,不关你的事。我和他要做的事情,不论是顺从还是反叛,都不欠这个世界的。”

“他对你未必真心,你可知道?”

“就算是真心,能有几斤几两?”西月说道,“况且我从不信这个。能睥睨众生的权力,能敌万人的能量,这些才是我相信的。握在手中的才是真的,长在别人身上的东西,我怎么能奢求那么多?”

“西月!”意单浑身一惊,惊叫起来。

“话我不说第三遍。我要做什么,不关你事,也不关落野的事。意远年纪虽小,做事有决断有分寸,做人有悲悯有坦然,他接了落野族长的职位,这句话我也会警告他。其中利弊,不需公开讲明,他自会做好。”西月严肃地说。意单擦了擦脸上的泪,那原本憔悴的脸色更显苍白,她无声苦笑着。

意单说:“依附从来就不牢靠,我现在也总算知道你究竟为何非要去争权夺利,我承认从前是我看你看得太浅了。”

“单姐姐,我要将复姨的牌位立在落野宗庙中。”西月看向意单。

意单只是觉得浑身没力,浅浅皱眉说:“若是那群没回落野,这事本就不是事儿。你今挑起这事,是有意要意远和你对抗站位啊。”

西月自顾自说:“复姨身上的伤多因我而起,十几年在善翎族一直陪着我哭也过笑也过,我心中早就认复姨是我母亲。既我是贵系,复姨入宗庙,又有什么关系呢?”

意单说话并不错,本按着贵系的礼制给落复办一场葬礼已经是出格,还要让一个普通妇人进入宗庙,岂不是打了他们全部贵系的脸。是不是往后谁嗓门大谁就能做主了?此事一出意料之中的混乱。

混乱之中,西月在啸珂兽之上风火而来——只不过两三下的功夫,覆压近半百里的落野宗祠,被瞬间夷为平地。看着西月离去的背影,无数谩骂和哭喊声中,她孤寂地像一个要把自己毁掉的人。卷起漫天尘土,对于西月手握的能力,意远心中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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