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黑炭站起来躬身一口烈酒干掉的豪气让他似曾相识,或者这人虽然来自乡下,但很懂礼数。

黑炭并不太懂他说的话的禅机,只是礼貌的点点头,而且,刚才这一杯喝急了真的有点上头。

他俩说着话聊着天,不知不觉的一人喝了一壶。

黑炭并没有风卷残云,他只是拣肉吃,因为他知道肉扛饿,他需要储备能量,他下一顿还没有着落......

这时,小酒馆里的客人都满了,南腔北调,有点嘈杂。

忽然,六爷神色有点严峻。

他侧耳听着隔壁桌上两个人谈话。

隔壁桌上两人都是三十来岁年纪,穿着简单,但是神态警觉,不是本地人,他们在低声聊天。

“听说又出了东西,一个辽金金面罩和一只金靴子。

奇怪的是怎么会只有一只靴子,不合道理啊?

货还在他们手上,要价太高。”稍胖一点的人说,

“你看到东西了么?“

“没看见,我年前回去,听老李头酒后说的。

他儿子死后没干几年,现在洗手不干这行了,还在大洼村自己住着。

我倒是想下手,怕拿不动,应该去看看,不行就动黑的。可是听说他们手头也挺硬,我们估计不行。”

“老李还活着呢?他信息广。是要研究一下”

“嗯,过几天我们去峰城......”

六爷眼睛看着窗外,侧耳隐隐约约听到这些,听到金靴子,他留了个心……

而且他认识这个峰城大洼村的老李。

两个人窃窃私语,声音越来越小了,像是商量什么。也很警觉的四处瞄了几眼看看周围,有没有人听他们说话,然后就低头吃饭。

他们没有喝酒,吃饭很快,吃完结账走人了。

六爷看向黑炭,笑了笑,“你叫什么名字?”

“大爷,我姓张,叫张文龙,他们都叫我黑炭。”

“嗯,是挺黑,吃饱了么?”

“吃饱了”

他是吃饱了,今天六爷点的菜不少,量也很大。

“将来你打算干啥啊?”

“不知道,我打算找个活干,以后挣钱了也养一只会说话的鸟”

“好小子,你读过书么?”

“小时候读过私塾,认识些字,后来家道中落,我才出来谋生来了。”

“嗯。”

黑炭真的读过书,认识字。而且他有点天赋,就是记性极好,看东西几乎能过目不忘。

黑炭情不自禁的对眼前这个中年人很是亲近,不仅仅是因为他请自己吃了饱饭,而是这人身上有股魔力。

六爷说话若远若近,深不可测又有点神秘,还不那么市侩。听他说话很有意思,觉得让人亲近,又值得信赖。

“明天你要是还找不到活干,就来这地方找我,帮我打杂几天,跟我出去走一趟远门,敢么?”

黑炭也听见了隔壁桌人的谈话,觉得六爷说出去要走一趟,可能与此事有关。

黑炭稍微迟疑一下,心一横,

“好的!我明天早上来,我不懂的地方你教我。谢谢大爷。”

“哈哈哈,好,有胆识!合我胃口!我们吃完饭,走吧,你有点醉了,你住哪里?”

“我没地方住,这两天住河边桥洞下,天气也不冷了。”

“你今天住我家吧。”

黑炭真的醉了,他并没有推辞,他已经隐隐感到未来一生和这个人都有交集,这人可能会改变自己一生命运。

六爷说完,就喊伙计算账,和黑炭走出了酒馆。

他把鸟笼从树上摘下来,喂了水和食物,一手提溜着鸟笼,一只手挽着黑炭,顺着大街往和平门方向走去。

六爷的家离古董店不远,走路半小时就到了。

一个四合院,门锁着,他开门进去,里面面积很大,很整洁。

院子里有个石桌几个石凳,几张汉白玉花几,上面摆着几盆兰花,墙角有个锦鲤鱼池,里面几条锦鲤五颜六色,游来游去。

锦鲤池边栽着几棵紫竹,墙边一棵古树,很是嶙峋。

这棵树很粗,春天已经发了芽,长出嫩绿的叶子。

黑炭也不认识这是啥树,就是觉得这树皮好多疤痕,像是刀砍斧剁的痕迹,又像被箭射的树疤,坑坑洼洼,甚是沧桑。

院子地下铺着青砖,左边墙角一口水井。

水井口青石做成八角,比正常的井口要大,井上面架着辘轳。

六爷把厢房门打开,对黑炭说:

“你今晚就住在这里吧,晚饭如果饿了,我们再出去吃,这里就我自己住。”

“好的,大爷,吃饱了,应该不饿了”

他们中午吃的很慢,吃完已经下午两点多,

主要是黑炭已经喝醉了,如果不是硬撑着,估计倒在地上就睡着了。

如果一个人第一次喝白酒,喝了半斤一般都会醉,何况他喝了一斤。

据说酒量这东西都是逐渐练出来的。

六爷和黑炭一起走进了厢房,厢房也很整洁。

进门有个小小的厅,黑炭看见墙边放着两把古香古色的椅子。内屋里面放着一张雕刻复杂的罗汉床,墙边一个放被褥的红木顶箱柜。

黑炭特别注意到墙上挂着一幅画,画着好像是一只八哥,也许是一只乌鸦。

这鸟翻着白眼,淡淡几笔,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看纸张的颜色有些年头,都发黄了。

黑炭看着这幅画,好奇的问到:“大爷,这鸟的眼睛画的好奇怪啊?翻着白眼,怎么会这样画?”

黑炭醉了,胆子更大,啥都问。

“这是个和尚画的,二百多年了。”

“那不是很值钱了么?”

“不能说值钱,这画半真半假”

“画怎么会有假?”

黑炭一脸茫然......

“这画原来被人揭裱过,就是把真画揭下一层,一幅画就变成了两幅画,都是真的。

我这是第二层,所以颜色比第一层淡,这幅画有的地方补过笔墨。

这个画家叫朱耷,也叫八大山人,很有名的。”

黑炭听得迷迷糊糊,加上酒醉更感觉云里雾里。

“大爷,我想跟你学,我可以不要钱,你只要教我几招就行,我很能干的啥都能干,很勤快。”

黑炭感觉到这是一个机会,他想拜师。

那个年代,很讲究拜师学艺,黑炭虽然黑但是不傻,他觉得这个六爷是个高人。

他还觉得这人很亲近,有种依赖感。

虽然黑炭十八岁了,可是他毕竟涉世不深还算个孩子。

“哈哈,你想拜师?等我们出去一趟回来吧!看看再说!

你醉了,睡觉吧,行李都在那里放着,好好睡一觉,明天我们要出发。”

六爷说完用手指了指顶箱柜。

他笑了笑拍拍他肩膀,关门出去,回自己房间去了。

六爷虽然没有直接答应收他为徒,但是神态上已经接受了他这徒弟,只是可能还要一点考验。

毕竟一面之缘,黑炭也知道,如果不是借着酒劲,他估计还真不敢说拜师的话,他实在是醉的发晕。

六爷一出门,他就倒在罗汉床上衣服都没脱,一觉睡到了第二天早上。

那天,黑炭睡得很香,睡着之后,他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见画上面的那只八哥翻着白眼和他说话,说的什么,他记不住了。

后来那只八哥变成了一只苍鹰,背着他飞在天空......

醒来之后,他似乎也记不清楚梦境。

他只是记得,从那一天起,他开始进入了古董行的江湖,他的一生也注定风起云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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