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坚持原则

二五眼从厂长室的门外听到了李付主任和厂长的对话以后虽然很气愤，但是她没有做出任何反应悄然离开了。她想：别的设备都可以卖给任何人，但是这台机器的主人最后是非我莫属，她充满自信的认为自己就应该是这台机器的主人！

二五眼离开厂长室，在二楼的走廊里，往自己的办公室走，她的那间破办公室其实就是一间没有窗户的旧库房，但是二五眼很爱自己的办公室。在通往办公室的走廊里她回想着自从租下车间和设备以后，所发生的一切一切，尤其是那台进口复合金属机！她想：我花费了那么多的时间和金钱，总不能竹篮子打水一场空吧，我必须拥有这台设备、我值得拥有！

为什么二五眼会这么自信呢？她自有道理，因为想当初这台专用设备是随着整个一条生产线从国外引进的，引进这条生产线那可是通过各级领导多次考察研究的结果，这在当时属于先进的技术。领导们以他们宽阔、先进的视野，决定了引进先进的技术和设备，帮助这个小小的元件厂跨入此行业的先进行列。买进口设备是需要付外汇的，因此，设备引进后各级领导十分重视，多次现场办公，本行业、有关研究部门派出专业技术鉴定组进行了调试鉴定，确认设备完好，运转正常以后，才上报有关部门付外汇结算的。但是，这设备一经交接后就睡起来大觉来。二五眼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呢？直到有一天她得到了答案。

这一天王主任过来收租金，二五眼把借来的钱整理好了交给了王主任，可是王主任并没有要走的意思，两个人就聊起来。二五眼说：“王姐，有个事我不明白，你们厂花了这么多钱引进设备怎么不用呢？”王主任说：“我们哪是不用啊、是不会用，设备是从日本进口的，技术也是从日本引进的，厂里没有人会日语，怎么操作。”二五眼说：“那就请翻译呀，再说，我怎么听说当时这设备是运转正常以后才付汇的。”王主任说：“嗨，引进设备是国家出钱，专家组来帮助调试机器的费用，都是国家出钱，如果学习操作按照要求、就要派两个人去培训，费用是以千元为单位计算的，这笔费用可是要由工厂自己出的。厂长为此召开了几次领导班子办公会议，讨论是否应该花这笔钱派人去学习，这样的讨论进行了若干次，领导班子始终认为，这笔钱太多了不能花。”二五眼说：“你们的设备引进一年以后，这种技术在南方遍地开花。而且采用这种技术的、很多都是中小型私人企业。我就是去南方出差时见到的这种机器，人家比你们引进的晚，可是人家引进以后，马不停蹄的进行培训、学习，早就把设备钱翻倍的挣出来了。”

当初二五眼租下这台设备的事成为了元件厂工人们的谈资，这个厂的人都觉得挺可笑的，都笑话她自不量力。王主任清楚的记得二五眼来厂里谈租设备的时候，厂里的生产副厂长说：“这台机器要是出产品了，告诉我，出多少，我吃多少。”生产主任立即叫起来：“那可都是合金的、最次的也是铜合金，你也吃呀。”“吃！只要是这台机器做出来的，不管是什么合金，我都给他吃了！”他们万万没想到二五眼从南方请来了技术人员，七个月零10天这设备就做出了合格产品。出产品后呢，厂里的人都认为二五眼利用这台设备赚了大钱、抢了他们的饭碗，纷纷到厂长办公室告状。其实，出产品离赚钱还差着一大截呢。

厂长及时召开了领导班子会议，会议一致认为，外租户花很少的钱租厂房租设备，虽然占用面积不大，租用的设备也都是厂里的闲置设备，但是共享了工厂的许多资源和便利条件，国有资产怎能随便让私人侵占，工厂虽然现在效益不好，但是原则是底线，决定立即清除外租户。在元件二十五厂召开了领导班子会议的转天早上，会议精神立刻体现出来。

二五眼跟每天一样早早的来到厂里，她首先来到车间，她想看看生产进度情况，以及收工以后车间的卫生情况。但是，刚走到车间门前，就看见门上贴着封条，封条旁边是一张告示：“请外租户到厂办、办理退租手续，拖欠房租、水电费的请尽快将各种费用补齐，然后方可将在我厂出租车间的设备拉走，为了考虑到租户的实际情况，给租户留出充分的时间另外找地方存放设备。自本日起，请在30日内，补齐各种费用，并拉走设备腾清厂房，逾期没有补齐费用的，不准私自撕下封条拉走设备，否则租户将承担法律责任。30日内没有腾清厂房的，我厂有权将设备作为废品处理，以免影响我厂的有序工作。”二五眼看着告示傻了眼，这可怎么办呀，30天听着时间还算可以，但这不是卖菜，找厂房哪是件容易的事呀。其实自己在这个小小的车间里没有多少东西，但毕竟是个小工厂呀，七七八八的也买了不少配套设备还有各种工具。这些还都好说，但是这台进口设备怎么办呀，自己这前前后后的花了不少钱，足足有两、三万呐！而且现在马上租厂房，到哪里去租呀。如果不租了不干了，那么这些日子，就等于白忙乎啦。想着想着，两只眼睛就跟蒙上了一层蒙一样，看不清楚路啦，但是看不清这路也得走呀，跌跌撞撞的继续走着。

自己从早上来了还没到办公室去呢，尽管大家都认为她的办公室是一间鬼屋，但是二五眼对这间办公室非常有感情，跌跌撞撞的往二楼办公室奔。刚上了几登楼梯就摔了一个 大马趴，爬起来接着上楼，上到二楼，还没走到办公室门前，又摔了一个大马趴。第一个大马趴摔完了，二五眼立刻就爬起来了，这第二个大马趴摔完了，她可就起不来了，这摔倒的不仅是身体，还有她的意志。她满脸是泪，无声的哭泣着，这时候一双柔软的手，搀扶在了二五眼的右边；另外一双粗壮的手搀扶在她的左边。两边一起用力，将二五眼搀扶起来。这右边柔软的手是阿银，左边粗壮的手是王师傅，二五眼看着二人满脸是泪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这事发生的太突然了，弄得他们措手不及。这时候一个嗲嗲的声音说话了：“老板姐姐，我们现在没有地方去了，怎么办呀？”这是阿花的声音，她一直跟着阿银的后面。二五眼抬头看了看办公室的门没贴封条，对阿花说：“我口袋里有钥匙，你拿出来，先把门开了，咱们进去再说。”阿花迅速的拿出来钥匙开了门。办公室里只有一把破椅子和一个破凳子，他们扶着二五眼坐在办公桌后面的破椅子上，王师傅年龄大，就坐在了破凳子上。四个人商量起来。商量来商量去，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找地方搬走呗。二五眼说：“咱们现在也没有地方去，明天就不用上班了，咱们四个人分头去找厂房，然后每天下午三点，咱们在办公室集合，碰一下各自找房的情况，三天以后，咱们集中起来所有的房源，比较一下择优选一处最合适的。”说好了以后，四个人就各自分头行动了。

四个人每天按照约定，下午三点碰头儿，三天以后二五眼找了三处厂房，阿银找了三处厂房王师傅找了两处厂房，阿花没有找到厂房。经过商量选定了一处四个人都认为相对合适一点厂房，但是厂房马上还不能入住，因为前面的租户还没到期，还要等一个半月，前边的租户搬走以后，二五眼他们才能搬过去。

可是元件二十五厂的进度等不了啦，在贴出告示的第32天，厂长办公室主任给二五眼下了最后的通牒，必须在转天，也就是贴出告示的第33天搬走，否则二五眼买的东西一律由元件厂按废品处理。二五眼求主任宽限几天，但是磨破了嘴皮子主任也没同意。

没有办法，二五眼只能跟新的房东家商量，先把东西放在露天的地方，等原租户搬走以后，再把东西搬进去。但是这个存放在露天的东西，房东是不能保证安全的，因为人家只是给他们帮忙。

令二五眼没想到的是原租户竟然是一个市里大领导秘书的老公，人家一听说二五眼遇到了这样大难题，马上表示自己的地方本来就宽敞，只有三个人办公，让二五眼把东西搬进来，如果二五眼非常需要地方，他还可以提前搬走。二五眼美疯了，立刻捡东西搬了进去，并且跟原租户成为了好朋友。也许这就是上天的安排吧，命运为她打开了另外一扇窗。

二五眼被赶了出来了，她搬出来的时候好狼狈，每一件东西都经过了仔细的检查，因为根据厂长办公会的要求，对外租户搬走时的物品、设备都要进行严格的检查，以免国有资产流失。

其实从她被赶出元件二十五厂那天起就开始慢慢的转运了，用大师的话来说，离开那个厂她的魂就从大牌子里出来了。二五眼请来的师傅们都是行家里手，不仅人品好、而且技术过关，特别有钻研精神。她认为能够请到这样的技术人员实在是件很幸运的事、这都是缘分。为了不失去客户她买了一台国产的旧设备，这些师傅们不仅修旧利废，而且使有的设备开发出了新的功能，研究出新的产品，他们兢兢业业的工作，严把质量关，慢慢的帮助二五眼积累了好口碑。

这一天二五眼正在新的办公室里打电话联系业务，她的好姐妹、元件二十五厂的王主任匆匆忙忙的来找她，一进门就急着说：“妹子，我们厂不行了可能要退出了，现在根据上级领导意见准备把所有的设备都处理掉，你赶紧看看去吧，别错过了这个好机会。我得赶紧回去，今天退休职工报销医疗费”说着王主任匆匆忙忙的往外走。二五眼点了点头说：“那我就不送你，工作重要，有机会咱们再聊天。”这个机会太好了，所有的设备都可以卖给别人，但是她所租用的那台进口的专用设备她认为必须卖给她，因为这台设备只有二五眼请来的师傅会用，而且她愿意必要时出高价买这台设备，为了恢复设备功能花了那么多人力物力，那都是她的心血啊。但是最终结果令二五眼非常气愤，因为她忽略了一点，那就是国有企业不可能支持她搞资本主义。

事不宜迟，二五眼马上来到元件厂的厂长室，敲了敲门，没等里面说话，二五眼自己就推门进来了，她看到李主任坐在厂长对面，端着一个蓝色的文件夹正在向厂长汇报工作，她进去不是、退出来也不是，正在犹豫，厂长说：“怎么连起码的规矩都不懂，你一个租房户，进门没经过允许，自己就进来了，真不像话。”二五眼说：“我敲门了，您没听见。” 厂长说：“我允许你进来了吗？”“哦，那我再敲一遍，您允许了我再进来。”于是二五眼退回到门外边，敲了敲门。厂长不耐烦的说：“进来。”进门以后，二五眼走到厂长办公桌前：“厂长我愿意出高价买下那台从引进后你们厂从来就没使用过的设备，我对这台机器有感情，我为了调试这台机器花费了好多人力、物力呢。”没想到厂长还没说话，李主任说话了：“谁让你花费人力、物力的？那不是你自己乐意吗？你知道你把设备调好了，影响多不好吗？哦，我们厂这么多工程师、技术员、技术工人不如你们小小的个体户是吗？你不是能耐吗？就得教育教育你，告诉你谁也别想跟国家斗，你跟国家斗、就是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二五眼气愤的说：“你这不是胡扯吗？谁跟国家斗啦？你能代表国家吗？”李主任一脸不屑的指着二五眼说：“你就是跟国家斗啦，我们厂是196X年设立的国有企业，是信息产业部定点生产企业，你说我们不代表国家，谁代表国家，难道是你二五眼吗？”二五眼气坏了：“我是眼不好，但是我看着国家花这么多钱买来的设备，放着用不上，我心疼，我不是白要，我花钱买。”李主任声音更大了：“国家花多少钱用不着你操心，你连国有企业职工都不是，你连飞子都挂不上。”领导就是领导，这时候厂长站起身来，做了个手势，示意让李主任闭嘴，果然李主任闭嘴坐到了原来的位置上，但是两只眼睛还是充满敌视的瞪着二五眼。这时厂长一付官腔的对二五眼说：“我知道你为了这台机器花费了不少心血，但是你这样做，你是为了谁，你是为了你自己，为了你个人的利益牺牲我们国有企业的利益，你觉得我会同意吗？我们全厂职工会同意吗？我是共产党员，只要工厂存在一天，我在这个岗位上待一天，我就要对这个工厂负责，我们对国有资产要负责任，绝不能让任何人利用我们的国有资产为个人发家致富，装满个人的腰包，何况你还是个与我们单位毫不相关的外人，肯定不行，一句到家的话告诉你，坚持原则是我的底线，也是我们工作组全体人员的底线，因为我们都是共产党员。”二五眼蒙了，听了厂长义正言辞的表态，顿时哑口无言，她真的是无言以对，因为她不会说这么冠冕堂皇的话，这话说的太进步了，太有政治水平了，自己就是一个白牌儿，也没机会去学习政治理论，她只是想买、卖旧设备是个双赢的事，但是面对厂长的一套大理论，她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意思了。停顿了一会儿说：“虽然我们企业小，但是，我们也是企业行为啊，我们有营业执照呀，怎么跟坚持原则和底线有关系，我又不是不给钱。”李主任厉声说：“给钱也不行，连门都没有。”厂长也严肃的说：“这不是钱的事，国有资产流失了我们是要负责任的。”二五眼想了半天说：“那您这设备准备卖给谁呢？”厂长说：“这不是你应该关心的事，卖给谁跟你都没关系，因为你不是这个厂的职工，可以明确的告诉你，这台机器我们经过讨论，一致决定就是卖废品，也不能卖给你，不能再助长你们搞资本主义了，这是政治立场问题，你现在可以出去了，你不是搬走了吗，你一个跟我们厂没有任何关系的人待在这里干什么，我们还要谈工作，不要影响我们工作，赶紧走吧。”厂长的话好像有魔力一样，二五眼真的扭头赶紧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