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证据

二五眼出了元件厂的大门就为自己的鲁莽行为后悔了。她想：人家两个人相好是人家的自由，那是人家的私事，人家李副主任的丈夫都不管这事，自己这不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吗，当然了也许人家丈夫根本不知道这件事，也许人家高明，假装不知道这件事；但是厂长的老婆也不知道这事，也不管吗？如果厂长的老婆也一点不知道这事，是不是太可怜啦，当领导的肯定是非常忙，家务事都是老婆做，那就是厂长的后勤兵，那就是支持他工作，不是支持他乱搞，他怎么能在外边这样呢？

嗨，这不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吗？自己是干什么来了，是想买那台宝贝机器来的，还想借这个机会沾点便宜把这台旧设备买走呢。结果呢，揭露了人家的事，坏了自己的事。事实证明厂长绝对是高人！原来人家两个人是这种关系，自己还想向厂长给李副主任告状呢，真是可笑之极，今后别说买设备啦，恐怕那个厂的大门都不好进了，哎！完了，得罪了人家，彻底完了，别说便宜了，给多少钱人家都不卖给你，沮丧的二五眼垂头丧气的打道回府了。

七天以后，是个星期五，这一天上午天气灰蒙蒙的，二五眼一上午心情都不好，看看修改了好几次的图纸，一个人自言自语的骂着：“这个混账东西，这不就是一个光洁度符号没标吗？又退回来了，这样的图纸根本就应该是甲方自己出，这一分钱没花，帮你们画了图，还这么横挑鼻子竖挑眼的，什么东西，等老娘客户多了，这样的单子根本就连接都不接。”虽然嘴里这样说着，但是手里没闲着，将图纸的右上角标上了光洁度符号。

这时候已经到了吃中午饭的时间。今天中午二五眼没带饭，更确切点说是昨天晚上家里根本就没做饭，一家三口吃了一锅方便面。肚子饿的咕咕叫，中午吃点什么呢？正想着，阿银来到了办公室，推开门冲着里面喊道：“姐，中午带饭了吗？”二五眼回答：“没有呀。”阿银说：“元件厂门口那家《事妈餐厅》干不下去，盘出去了，新的老板擅长做锅贴，就改成《锅贴居》了，因为刚开业，正在促销，8毛钱一个，一次最少买三个，买五赠一，要不然，我去买五个赠一个，咱们俩一人吃三个，再买两碗小米粥，咱们俩一人一碗小米粥，而且买小米粥赠小菜一份，怎么样？”二五眼一拍巴掌：“OK，就这么着，咱们俩今天中午锅贴、小米粥、就小菜。”

不一会儿，阿银就两手空空的跑回来了，她脑袋门子冒着汗珠子，满脸通红喘着粗气对二五眼说：“哎呦。累死我了，姐姐，走，跟我看西洋景去！”二五眼立刻站起来，一边跟着阿银往外边走，一边问：“什么西洋景呀。”“走、走，到了您就知道了，这个西洋景您准爱看，咱们得快点，要不然看不到精彩的一幕了。”说着阿银拉着二五眼就下了楼，出了院子大门。两个人跑了几步，阿银实在跑不动了，就蹲在地上说：“不行，我得休息会儿，刚才我一直跑、一直跑，跑的时间太长了，我喘口气。”二五眼的腿脚本来就不好使，一看阿银蹲下来，她索性就坐在了地上，问阿银：“到底是什么西洋景啊？值得我们俩这样跑吗。”阿银说：“绝对值！绝对值！李副主任的老公到元件厂来闹事了，我一进《锅贴居》的门，就听到老板跟老板娘说：这回让这个厂的厂长知道、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李副主任两个口子绝对不是等闲之辈，这次人家李主任老公那可是带着证据来的，不承认就法庭上见，人家老公说了，跟别人可以白玩儿，跟老子的女人白玩儿，门都没有。看那意思今天是抽死签来了。”二五眼惊讶的问：“真的？”“真的，如假包换，就是李副主任的老公来闹事了。”二五眼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拽着阿银的胳膊说：“起来吧，还等什么，这个西洋景必须看到，越快越好！”两个人加快了脚步，来到了元件二十五厂门前，看见里面的工人们，三个一群、五个一伙的议论纷纷，具体议论什么，不知道。但是大概其能猜到，大家就是在议论李副主任两口子的事。

没有人注意到二五眼和阿银，这时候的注意力都在议论李副主任两个口子的事上。两个人悄悄地来到了二楼厂长室门前，就听见里面有个男人在拍着桌子喊道：“这项工作还有十几天就结束啦，我媳妇还没进到工作组里去，你怎么解释？”两个人悄悄地把门推开了一条缝，里面的声音听的更加清晰了。厂长说：“小吕，你听我说，我难道不愿意让咱们自己人进组吗？这个小组的成员是要上会讨论的，会上一直没通过，我也不好楞拍对不对？”“不对，你怎么不能楞拍，这个厂的事你楞拍的还少吗？还有你要是拍不了，你说话，你别白玩儿别人的老婆呀，你痛快时你怎么不说你不能楞拍呢？现在你不能楞拍了，你可楞干了呀。”厂长无奈的说：“小吕呀，你看咱们都这么多年了，多少风风雨雨都一起度过了，现在这么点小事咱们能不能不闹呀？”阿银趴在二五眼的耳朵边上小声的对二五眼说：“这个小吕就是李副主任的丈夫。”二五眼小声说：“哦，这小伙子还是一表人才啦。怎么早早的就下岗了呢？”“听说是厂长答应他们两口子，如果小吕下岗，李副主任就可以当二车间主任兼工会主席，那样一来，手里就有经费啦，小吕还可以在外面做生意当老板，可是小吕下岗以后李副主任也没当上主任兼工会主席，而且小吕也不是做生意的料，卖菜都赔钱。”二五眼点了点头，手指放在嘴边上，嘴里发出“嘘”的声音，示意阿银不要说话，听里面人说话。里面传出来小吕的声音：“想让我不闹可以，10万。”厂长一听气坏了：“你疯了吗？我一个月的工资加津贴才800块钱，我上哪里给你弄10万去。”小吕说：“你可以骗任何人，但是你骗不了我们两个口子，你的事我们全都知道，你要是还想全身而退，你就老老实实的拿10万来，钱到我手里，我立马走人，要不然咱们就鱼死网破，两个结果，你挑一个。”厂长说：“我是吃饭一天一天的长大的，不是吓大的，我现在就告诉你答案，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你可以随时拿去。”瞬间厂长室里传来了摔杯子的声音，阿银和二五眼把门缝往里又推了一点，里面的情景看的 一清二楚。小吕开始砸东西，玻璃杯、盖杯、茶道用的泥壶、泥碗，都被小吕摔的粉粉碎！厂长可能是久经沙场了，虽然心情十分不好，但是还挺镇静的，就这么默默地看着小吕砸的厂长室里一片狼藉，一句话不说，也不拦着小吕。他越是镇静不说话，小吕就越有气，最后砸的没有什么可砸的了，小吕看见了厂长超大的办公桌对面的柜子上放着两个暖瓶。他一步窜过去，抄起暖壶使劲的往地上一摔，就听见“砰”的一声，就跟碉堡被炸了一样，因为人少、房子大，这声音产生了共鸣，发出了巨大的爆炸声。接着小吕拿起来另一只暖瓶，比刚才更加使劲的砸下去，又是一声爆炸！小吕已经彻底失去了理智，他那乌黑的头发已经凌乱不堪，一缕一缕的耷拉着，端正的五官也扭曲了。声嘶力竭的喊道：“我要跟你同归于尽！”说着就扑了上去，小吕的个头也就是一米七五左右的样子，因为下岗以后生活的不如意，折磨的身体非常消瘦。可是这个厂长的个头足足有一米九左右，而且厂长身材高大健硕。小吕撞上去以后，厂长轻轻的一推，小吕就后退着摔倒了。其实厂长没有想要推倒小吕的意思，他只是下意识的保护了一下自己。这时他赶紧上一步伸手拉住小吕的手，说：“起来，兄弟，咱们别让别人看热闹。”小吕推开了厂长的手，他踉踉跄跄的站起来：“不让谁看热闹？现在我已经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跳梁小丑，我还怕什么人看热闹。”说着用手一指厂长说：“你给不给？”厂长说：“给什么？”“10万块钱！”厂长说“我真没有那么多钱。”小吕一字一句的说：“你没有钱，你儿子怎么出国留学的？他那个分数能出国留学吗？你不就是花钱给他送出去的吗？”厂长说：“我承认，我儿子是我花钱送出去的，但是那已经花光了我们的全部积蓄，真的没有钱了，你也知道，咱们厂一直亏损，最近这两年，一直发不出全工资来，职工的医疗费也报不了，我跟你们一样，没有钱，而且儿子在国外还要吃饭，资本主义国家的东西特别贵，在那里一切都是高消费，每个月的生活费就是一笔很大的开销，把儿子送到国外念书是我们两口子最大的败笔，那个倒霉孩子根本就不是念书的料，送出去以后更管不了啦，而且只要一来电话就是要钱、要钱、要钱。我们两个口子每个月也是捉襟见肘，你嫂子自从儿子出国留学以后就没有买过一件新衣服。”

突然二五眼和阿银感觉楼梯那边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而且这脚步声是训练有素的那种声音，两个穿着整洁警服的警察来到了厂长室门前，其中一个人对二五眼和阿银命令道：“闪开！”两个女人立刻闪开了。警察冲着里面喊道：“刚才接到报警，这里有爆炸的声音，你们两个蹲下，双手抱头。”两个人双手抱头蹲在地上。警察问道：“刚才是谁造成的引爆？”小吕委屈的说：“是我，我没想引爆，我就是想把暖瓶摔了，吓唬吓唬他，没想到声音这么大，我们家暖瓶也炸过，但是声音比这个小多了，二位警察叔叔，您们就原谅我吧，我是受害者。”“哦，不是恶意的就好。”小吕不放心，问道：“不是恶意的，不用带走吧？”

警察叔叔A没有搭理小吕，带着白手套拿着照相机，开始拍照，另一个警察叔叔B也带着白手套开始查看现场，并且取证，几个警察叔叔忙乎了一阵子以后，开始向两个人询问打架的过程。厂长说：“没有打架，这些东西都是我自己砸的，这些日子厂里事情比较多，我心情不好，脾气一上来，就把东西都给砸了。”警察叔叔A说：“企业现在确实不好干呀，如果是您自己砸的呢，我们就不追究了，到时候您把这些东西的价值了解一下，按照市场价格赔偿给企业就得了，其实关于企业内部管理的事不归我们管，这不是有人报案吗，我们必须到现场解决，这样的话就请二位在这上面签个字吧。”说着把夹着几张纸的夹子递给厂长，厂长飞快的签下了自己的名字。警察叔叔A接过夹子，递给小吕，小吕突然发起疯来，大声的喊着：“这个厂长是个流氓，他是一个老流氓，警察叔叔赶紧把他抓起来。”警察叔叔B说：“行啊，那就你们两个一起跟我们走，本来是想大事化小的，都是人民内部矛盾，人家都把责任承担了就得啦，你还不干啦，不干好呀，不干就到所里去解决。”小吕声嘶力竭的喊道：“你们官官相护是吧？他是流氓，为什么不抓他，非要带着我一起去派出所呢？还有没有讲理的地方？”警察叔叔A说：“你不要乱讲话，讲话是要负责任的，你说人家厂长是老流氓，你有证据吗？人家厂长一直以来都是先进个人，模范共产党员，厂长的口碑在这一帯都是非常好的，经常做好事不留名，你呢，你乱摆乱放，随便占地卖菜，有多少次违章记录，你自己心里没有数吗？这种情况，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你砸了暖瓶，砸了这里所有的东西，人家厂长会砸自己办公室的东西吗？你长的这个脑袋瓜子是干什么用的。你呀，愿意签字，你就签，不愿意签字就跟我们走，两条道你自己选吧。”其实警察们对这个厂子很熟悉，平日里厂长也没少关照警察叔叔们。此时两个警察叔叔也不着急走了，警察叔叔B走到小吕身边说：“我告诉你，诬告别人是要负责任的，人家可以告你诽谤罪。”这一句话戳中了小吕的痛点，他一下子蹦起来，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来一条女人的内裤，高高的举过头部，用颤抖的声音说：“我有证据，他，这个衣冠禽兽，他睡了我老婆，我有证据，这就是证据，这个可以去化验，绝对是他的。一开始我老婆不愿意的，他答应我老婆好多要求，我老婆说你一定要在开会之前打招呼，我必须进这个小组，因为咱们厂干了今天没明天的，这是最后的机会了，进不了这个小组等于这么多年就白干了，善后工作我必须参与，要不然我白跟你这个老头子这么多年了，他说别说是这一点要求，就是100个要求都答应，都照办。而且他还说一定在企业退出之前让我的待遇到位，可是到现在我的待遇不仅没到位，连80%的工资都没有了，我老婆到现在也没进他们那个小组，现在善后工作都快结束了，我们两口子什么都没得到，这个畜生不如的东西还在这里跟我称兄道弟，不是衣冠禽兽是什么！”小吕的话一出口，现场一片寂静！这时候厂长室里已经挤满了人，人们万万没想到，事情原来是这样的。警察叔叔A一把抢过小吕手里的女人内裤，一脸憎恶的扭过头去，让自己看不到这条女人内裤，然后使劲的扔在地上。大声的呵斥道：“还不嫌难看是吗？”厂长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一脸严肃的说：“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跟你们走。”说着迈步走出了厂长室，警察叔叔跟在厂长后面也走了。这时办公室主任从人群中走出来，对小吕说：“你怎么样？没有问题吧，自己走的了吗？要不然我给司机班打电话，看看哪个司机闲着没事干，送你回去。”说着走到办公桌旁边，拿起电话听筒，还没拨号就被小吕夺了过来。小吕对着主任问道：“你不相信我的证据是吗？”说着从地上捡起来那条女人内裤，冲着所有入说：“这样的证据我家还有，不止一条，如果不给我们两口子安排好了，我就去举报他！起诉他！谁也别想好过，我不怕难看，我有证据，我有证据！”

办公室主任看了看小吕疯疯癫癫的样子二话没说，拨开人群走了，看热闹的人们纷纷散去。阿银拉着二五眼也从厂长室出来了，刚走到楼道里，就听见楼道里一片嘈杂声，抬头一看前面围着一群人，一直鹤立鸡群的厂长无声的躺在那一群人中间的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