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苏主任看了看小吕疯疯癫癫的样子二话没说,拨开人群走出了厂长室,看热闹的人们看见苏主任都走了也纷纷散去。
阿银小声对二五眼说:“咱们也走吧。”于是拉着二五眼从厂长室出来往楼道走。刚走到楼道里,就听见前面的楼道里一片嘈杂声,走过去一看前面围着一群人,一直鹤立鸡群的厂长无声的躺在那一群人中间的地上,那张骄傲的脸已经扭曲了。右边的半张脸好像用线往上吊着一样,左边的嘴角流着口水,两只眼睛一点神采都没有。尽管这样嘴里好像还在嘟囔着说着什么,二位警察叔叔赶紧打120叫救护车。过了大约20来分钟,救护车呼叫着开到了厂院里。医护人员很专业,抬着担架迅速的上楼,来到二楼的楼道长长躺着的地方。厂长嘴里已经停止了嘟囔,咧着歪嘴、斜瞪着眼睛,那副样子与平时高高在上、骄傲的样子大相径庭,医护人员迅速的为厂长量血压、测心跳,然后初步认定是脑卒中。他们把厂长放到担架上,四个人抬着担架艰难的下楼,这个楼梯设计的样式很陈旧、特别陡。他们亦步亦趋的慢慢的下到了一楼,然后很快来到救护车边上,熟练的把厂长送进了车里。
二五眼看着那辆头顶上闪着红蓝灯、声音高亢的汽笛声鸣叫着迅速开往医院的救护车。她想:那车上载着元件二十五厂的厂长,那个曾经说一不二的人物还能回来吗?这辆车的离去,是不是意味着这个厂长的土皇上时代结束啦,一个为了个人的面子可以牺牲企业利益的时代结束啦。她默默的祈祷:希望这救护车不仅救治一个人的身体,还能救赎一个病态的灵魂。
二五眼陷入了自从到这个厂租设备、租厂房那天起的一系列回忆:二五眼自从被元件厂赶出来以后,她就落下病根了,人出来了,心没走,时刻惦记着那个厂里还有一台令她牵肠挂肚的进口复合机。一直想买下这台进口金属复合机,几番交涉都没成功,今天在元件二十五看到的这一幕,使二五眼更加失去了买下来的信心。她感觉这个厂的人,从上到下好像都不在乎工厂的利益,他们只在乎个人的利益。可是每个人都只关心个人利益,那么企业就没有办法经营下去了,这个道理他们懂吗?如果从引进、进口生产线的那一天起,每个人都不等不靠、尽力而为,那么现在不仅是这台进口复合机,整个引进的进口生产线取得的经济效益足以使这个厂的经济形势比引进、进口生产线之前更上一层楼。何以能够造成今天几个月发不出工资的局面呢,国家花了那么多资金支持企业,支持来、支持去的,现在企业连工资都发不出来了,真让人痛心呀。这里的员工想当初都是生龙活虎般的男女青年,现如今就像一群打了败仗的溃军,毫无战斗意志和奋战的豪情。
阿银看二五眼站着半天不动,就推了她一把:“姐姐,咱们走吧,救护车可能现在都已经到医院啦,这里已经空无一人了,咱们在这里呆着干什么呀。”“走,我在想、想当初这个单位是很多人托关系走路子才能进的单位,如今变成了这样真令人叹息,也不知道还有多少企业是因为领导的面子而垮掉的,我想这只是因为咱们租了这台机器才了解到的冰山一角,咱们不知道的更加严重的情况可能也有。”阿银说:“是啊,肯定有,这肯定不是个别情况,您也别为了这么一台机器总是很伤感。”两个人慢慢的走着、聊着,一会儿就回到了单位, 阿银到车间去了。
二五眼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伤感起来:要说起来呀元件二十五厂的那台进口金属复合机还真是有故事。而且这故事还不是一般的故事,这故事足以令人气愤。前面这机器引进以后,启动不起来,浪费了国家的外汇资金就不说了,那是人家这个厂子自己的事,或者是哪一级领导才能管的事,这样的事一个人两个人管不了。可是二五眼一个元件厂以外的人,租下来这台设备简直就是没事找事、自作自受。为这台设备请来的翻译和专业技术人员住宿费、通讯费、车马费、等等、一切费用自己都要出啊,这么大的挑费,一个已经没有收入的人,那压力可想而知。但是这些钱也算没白花,请来的人素质都非常好,到达现场以后每个人的睡眠时间每天都不足5个小时,经过90多个日日夜夜的奋战,机器终于运转起来了,这就给了二五眼极大地信心。但是距离生产出合格产品还差着一大截呐,又熬过了多少个日日夜夜才生产出合格品的,那是怎么熬下来的呀,回忆起来真是一段难熬的日子。二五眼不仅要在外面承担压力,回到家里边压力更大。
那是去年冬天的一个晚上,8点多钟她才忙完了一天的工作,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了。刚一进门,一个罐头瓶子冲着她就扔过来了,随着罐头瓶子破碎的声音丈夫高亢的喊着:“傻子回来了!好家伙人家的傻子就知道傻吃傻喝,谁家的东西都往自家里拿,我们家的傻子出门自带干粮,连卖汽水瓶子的钱都偷着拿出去给别人花了去。一天到晚租厂房、租设备、买设备,这是一个老娘们要干的事吗?”说着走到二五眼身边,揪起二五眼的衣领,嘴里冒着酒气脸对脸的说:“现在登峰造极了,连做梦都是这些事啦,你昨天晚上说了一晚上梦话,你说:看看这进口设备是我的,我花钱买的,看看这家科技公司是我的,我花钱买的,我们的设备是最先进的,看看我们的管理人员多年轻呀,都是80后,看看我们的技术员、工程师多年轻呀 ,都是85后,我们后继有人啊。最可气的是你最后还唱起歌来了,你唱的是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你自己的生活充满阳光了,这个家已经暗无天日了! 你可真敢想啊, 你都想买进口设备、买科技公司啦,你怎么不把联合国买了呢?” 二五眼被丈夫揪着脖领子本来挺难受的,可是这时一听他说自己说的梦话,哈哈大笑起来:“说不好哪一天我能买了那台进口设备呢,如今政府出台了这么多扶持政策,也许我也能创办一家科技公司呢。”丈夫一听松开了揪着二五眼脖领子的手,叹了口气、摇着头说:“我的妈呀,我上辈子遭了什么孽呀,让我遇见你这么个异想天开的神经病,有私人买进口设备的、也有私人办科技公司的,还有私人买直升飞机的呢,你知道人家都是什么背景吗?人家那都是普通人吗?你要是有神经病咱到医院看看去,你要是没病就好好在家过日子,我们真受不了啦,你昨天一晚上闹的我和儿子半宿没睡,你是我老婆我心疼你,给你按倒了盖上被子,看着你睡着了我才放心的睡了,没想到早上一睁眼,你又无影无踪了。今天一天都去哪里了?你知道你这个二百五一天一天的不在家,我多么担心你吗?你一个老娘们不好好过日子,啊!你看看这个家让你给祸祸的还是个家吗?”越说越气愤,拿起星期日刚买来的一套冷水杯,一个一个的砸在地上,摔了一地玻璃碴子。家里被脾气火爆的丈夫砸的连个喝水杯都没有了,现在他们只能用吃饭的碗喝水,这周日两口子刚买来一套冷水杯,又砸了,到后来吃饭的碗也砸光了。二五眼也能凑合,就买了一瓶最便宜的矿泉水喝,喝完了水,把瓶子放在包里,每天继续干着她想干的事。
多少个不眠不休的日日夜夜,二五眼恨不能将自己的骨髓都捐献了卖成钱,投入到设备的修复中去,在这么多人的帮助下,齐心协力共同奋战,终于出产品了,二五眼笑的眼泪不住地往外涌啊,她激动之余发现这些产品不同心,不同心怎么用啊,激动地泪变成了苦恼的泪。擦干眼泪,接着调试,买不到合适的配件就花钱做,终于有一天正式出合格产品了。出了产品还要有订单呀。二五眼到处求爷爷告奶奶跑客户,终于把订单跑来了,可是,这第一批产品还没送到客户手里,厂办苏主任就找她来了,告诉她企业设备不能外租了,收回了设备的使用权,二五眼所有的一切投入都打了水漂。
现在这个厂就要关门大吉了,企业开始处理工厂所有的设备。工厂都不干了那些设备还留着干什么?肯定是能卖多少是多少呀。二五眼认为买设备的时机到了,可是没想到人家领导说经过厂领导班子会议决定,要坚定不移的走社会主义道路,就是把这台进口设备砸了、扔了、卖废品,也不能让私人把设备买走,去搞资本主义。二五眼弄不明白这个厂的领导为什么非要认为自己要搞资本主义呢?自己生在红旗下、长在红旗下,怎么会搞资本主义呢?再说了就这么一台机器就能搞资本主义啦?那资本主义也太好搞了。厂长一句话就让二五眼白白的花费了那么多心血,那白花花的银子都是借来的呀,还有那个书记的弟弟自己拿着假电工本子,干真电工活儿,造成的工伤,自己给他报销的医疗费,都是卖血换来的呀,这一切的一切都令这个不撞南墙不死心的二五眼不甘心,她不认头呀。于是左一次右一次的找到工厂负责处理设备的工作组领导,提出要买下这台设备。结果不仅没买到设备,还被嘲讽自己不是国有企业职工。最可恨的是一个被自己抓了现行的厂长竟然红口白牙的诬赖自己偷了他们厂的东西。二五眼准备买那台进口设备的妄想彻底破灭了。如今那个说一不二的厂长进一步待遇提高了,以前都是司机开车等候,厂长得自己走路钻进小汽车,今天是四个人抬着厂长进了救护车,看来这个待遇已经够高级了!
这一天是元件厂处理设备的最后一天,所有的设备都卖了,只剩下二五眼租用过得那台进口设备卖不出去。这时厂长脑卒中住院了,副厂长接替了厂长的工作,他找来了收购旧设备的二道贩子,问道:“这台进口设备多少钱能收?”二道贩子说:“你给我钱、我都不收,我从来没见过这种设备,这是专业性很强的专用设备,收不了。”“那这种东西怎么处理呢?你帮我出个主意。”二道贩子说:“这个只能拆了卖废铁。要是拆了卖废铁,也得是你们厂的人自己拆,我们不能动手,这进口设备都是国家花外汇买的,等哪一天要是追究责任了,我们可担不起,我们是挣点小钱养家糊口,不惹麻烦。”副厂长面无表情的说:“呵呵,你要是挣点小钱养家糊口,那就没有人挣大钱了。去、挣小钱吧,不送。”
下午副厂长派人找来了收废品的小胡,副厂长问小胡:“这台设备是进口的,材质特别好,你能出多少钱?”小胡说:“材质再好对我来说也没用,我就是一个收废品的,你还是找买设备的去吧。”“不行,我们时间来不及了,今天必须处理完,你看你能出多少钱?”“300块钱,您还得帮我拆了,要不然我弄不走,要是拆了卖废铁,也得是你们厂的人自己拆,我不能动手,以前有这样的例子,因为你这个设备不是普通的设备,这进口的机器都是付外汇的,我一个收废品的,挣不了几个钱,付不起这个责任,回来再给我逮起来,不值当的。”最后,这台设备被大卸八块以后,以450块钱的价格被收废品的小胡买走了。机加工车间的高师傅是收尾工作组成员,他目睹了整个设备处理的全过程。他实在是看不过去眼了。帮助小胡把大卸八块的进口设备装上车以后,问小胡:“你今天回村里吗?”小胡说:“回呀,多晚都得回去,要不然住市里太贵了。”高师傅说:“那还是走原路吗?”“走原路,你不是去过我们村吗?我就还是沿着这条路走,你要是能帮助我找到买主,就到我们村来找我,从这里到我们村也就是1个多小时的路程,三天以后要是没有人买,我就卖废铁了。”高师傅说:“好嘞,我去给你找买主。”于是高师傅一路小跑来找二五眼,一进门就气喘吁吁的说:“大姐,我跟您不熟,可是这事办的太难点儿了,那个收废品的小胡当废品买走了那台进口机器,您要是想要,我带着您赶紧追去,我认识他们废品站的地方,就在郊区的一个小村子里,现在还能追的上。”二五眼听到这个消息真是气愤极了,跟着高师傅开车一路狂奔,追了一个多小时,终于找到了收废品的小胡。小胡说:“老板您看好了再买,这可是进口的东西,一般人买回去也用不了,您只要拉回去我可就不负责了。”二五眼想这台设备就是自己人修复使用的,不然的话怎么可能费这么大劲买它呢。就说:“我既然想买就不会退,你开个价吧。”小胡说:“一口价,一万二,您也别找车了,我给您拉过去。”于是二五眼花高价买下了这台已经被大卸八块的进口设备。当时买设备心切,一心想着只要是能买回来就行,没想到这帮败家子能够把机器给大卸八块了。高师傅因为着急也没跟自己说这台机器已经大切八块了,这堆东西拉回来以后二五眼就发了愁,这堆破烂可怎么办呐,好好的设备都拆成这样了,再次修复又要花很多人力物力。现在自己借来买原材料的钱都付给收废品的小胡了,一点钱都没有了,怎么办呢?
这时二五眼的参谋阿银来到她身边对她温柔的说:“姐,别发愁,咱们共同想办法,您看这些东西表面上乱七八糟的,但是基本大的部件是全的,剩下配件咱们可以外加工,现在的技术先进了,很多以前加工难度很大的配件数码加工都可以解决,就是加工价格有点高,楼下机加工前些日子引进了加工中心,这些配件他们都可以做,他们老板不是跟您关系不错嘛,咱们再舍一回脸,求人家给咱们做,我陪您去,等咱们挣钱了再付加工费。”二五眼看了看阿银说:“可是配件的图纸怎么办?”阿银说:“大件都买回来了,小配件好解决,这个问题交给我解决,您的任务就是好好休息。”二五眼望着阿银那双聪慧的大眼睛、听着贴心的安慰,她的眼睛模糊了,自己是何等的幸运啊,有了阿银的帮助,起码心里是踏实的,就是解决不了加工问题,自己也十分感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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