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夫人忙着?交好尚书夫人呢,闻言只是随意点了点头,连头都?没回。明华裳无声脱离队伍,招财跟在她?身后,不解地问?:“娘子,您怎么出来了?”
放眼望去,到处都?是轻声谈笑的贵族夫人和武装到头发丝的大家闺秀,每个人都?忙着?交际。明华裳快步穿过这?片熙熙攘攘的名利场,淡淡说:“一群面具人,没一句真话,没意思。”
“啊?”招财诧异,又有些着?急,快步追在明华裳身后,“可是娘子,您要说亲了。您本身就没有母亲张罗,又不去认识那些贵夫人,您的亲事?可怎么办?”
“我?现在是女冠,本身就不用说亲。”明华裳心情似乎格外差,冷冷道了句,“何况,婚姻嫁娶又不是喝水吃饭,不成婚莫非还能死了吗?”
招财惊诧地望着?明华裳,往常无论?多大的事?,明华裳都?情绪稳定,甚至能反过来开解她?们这?些丫鬟,招财跟着?明华裳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她?发这?么大脾气。
明华裳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她?深吸一口气,很快控制好情绪,说:“天气太热了,我?被晒得心浮气躁。招财,去车上取一杯冷饮过来,我?渴了。”
“啊?”招财脸上复杂,欲言又止,“娘子,这?么多官眷在呢,您要喝冷饮?”
“不然呢?”明华裳同样诧异扫了她?一眼,目光澄澈无辜,“在宴会上喝水触犯律法吗?”
招财说不出话了,叉手后默默转身。明华裳随意从场中扫过,目光猛地顿住,对招财说:“拿两杯过来。”
把招财支走后,明华裳一身轻松,慢慢朝马球场边缘走去。
马球场外站着?一位女子,她?身材柔韧纤长,穿着?时兴的襦裙,只不过颜色稍显素淡。她?远远避开人群,站在马球场边远眺,风掀起?她?茶白色的裙摆,宛若即将乘风而起?。
明华裳只一眼就认出那是苏雨霁。明华裳实在不想回去听祖母和尚书夫人商量明华章的婚事?,相?比之下,还不如去和真千金聊聊。
今日有兄长的马球赛,苏雨霁一大早就赶来芙蓉园。然而来了之后她?却十分失望,这?些看着?温柔和善,其实比谁都?势利眼的官宦夫人……不谈也?罢。
苏雨霁独自寻了个偏僻的地方吹风,要不是为了苏行止,她?简直想扭头就走。她?正?出神望着?空旷的马球场,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含笑的嗓音:“苏娘子。”
苏雨霁惊讶回头,看到来人诧异又警惕:“怎么是你?”
“是我?呀。”明华裳笑着?蹦到苏雨霁身边,说,“你也?来看马球赛?估计开场还有好一会呢,日头这?么毒,我?们去旁边荫凉地坐坐吧。”
苏雨霁看着?明华裳,心中颇为无语。这?些贵族小娘子社交起?来都?是如此旁若无人吗,她?们很熟吗,明华裳就来邀请她??
苏雨霁淡道:“不了,谢谢,我?要在这?里?等我?兄长,明娘子的好意恐无福消受。”
明华裳就像听不懂苏雨霁言外之意一样,依然笑吟吟道:“我?也?要等我?阿兄,一起?吧。还没有恭喜令兄夺得状元,那日游街,苏状元可真是风采照人。”
伸手不打笑脸人,明华裳如此主动,苏雨霁也?不好冷脸,只好点头道谢:“多谢。阿兄和我?说过,明华章和谢济川才是真正?才华横溢之人,他?能夺冠,多少存了些侥幸。”
“能考赢就是厉害,这?世上哪有那么多侥幸?”明华裳笑着?问?,“苏状元会打马球吗?他?骑术怎么样,今日能不能卫冕?”
苏雨霁默默望着?明华裳,她?真的好恐怖,苏雨霁都?忍不住怀疑她?们的关系了。苏雨霁说:“阿兄骑术尚可,但马球是团体运动,能不能赢,得看队伍。”
“也?是。”明华裳点头,说,“虽然苏状元很厉害,但我?还是赌我?二兄赢。”
苏雨霁无语地望着?她?:“随你。”
她?本来也?没指望过明华裳向着?他?们吧?反正?苏行止的为人她?清楚,无论?如何,在她?心里?苏行止都?是最好的。
经过这?番对话,苏雨霁对明华裳稍微熟悉了些。她?们在终南山就见过,如今在人满为患的芙蓉园里?相?遇,算是难得的熟人了。周围人声鼎沸,没人注意她?们这?边,明华裳突然问?:“那日在天香楼,是你故意碰倒晾衣杆的吧?”
苏雨霁淡淡瞥了眼,道:“我?没去过天香楼,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时刻隐瞒身份,隐藏行踪,是一位合格的玄枭卫。明华裳点点头,不再追问?,轻声道:“多谢。”
苏雨霁依然没理她?。这?时候招财抱着?两杯冷饮过来了,她?找了很久,总算在场中找到明华裳,她?气喘吁吁地跑过来,道:“娘子,您怎么站到这?里?来了,叫奴婢好找。”
明华裳回头看到招财,笑眯眯招手:“招财,快过来见过苏娘子。”
苏雨霁听到那个名字,微微一怔,以为自己听错了。招财以为这?是某位贵族娘子,依言行礼:“奴婢参见娘子。”
明华裳从招财手中接过冷饮,说:“辛苦你了,招财,你去荫凉地歇着?吧,我?这?里?不用跟着?。”
招财也?是十七八岁的小姑娘,难得来到风景秀丽的芙蓉园,怎么会不想四处看看?她?犹豫:“可是娘子……”
“我?都?多大人了,自己待一会没事?的。”明华裳大方道,“去吧,祖母问?起?来就说我?让你走的,不用担心。”
招财不再多言,叉手后欢欣雀跃地跑开了。苏雨霁看着?明华裳和丫鬟相?处,说实话有些惊讶。
她?的祖母就曾在大户人家为侍婢,很明白在那些夫人小姐眼中,丫鬟压根不算人,衷心耿耿、不知疲惫、替主挡灾都?是该的。尤其是今日这?种重要场合,没有哪位小姐会放丫鬟出去玩。
可是明华裳和丫鬟相?处随意自然,不像主仆,更像是……地位平等的朋友。
苏雨霁看着?明华裳,目光十分复杂。明华裳将一杯冷饮递给她?,说:“过了太久,里?面的冰有些化?了,你将就着?喝。”
苏雨霁没有接,明华裳挑挑眉,了然道:“你怕我?下毒?不然你换我?这?杯?”
苏雨霁越来越看不懂这?个女子了。她?出身富贵,却养了副随和开朗的性子;传言说她?十分疲懒,琴棋书画学了十来年还是一窍不通,可是她?却能迅速找出凶手,看完用箱子来计数的卷宗。
苏雨霁心生茫然,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传言中的她?和苏雨霁见到的她?,哪一个是真的?
明华裳都?打算换冰饮了,没想到苏雨霁却伸手接过,并没有检查里?面有没有毒,低头抿了一口,问?:“我?听人说,你是镇国公唯一的千金,从小被父亲捧在掌心,要星星不给月亮,因此被宠成了一个草包,琴棋书画、针黹女红,你都?不会。可是你在山上却坚持跑完十圈,为什么呢?”
明华裳见苏雨霁如此爽快,也?笑了笑,握着?冰饮有些出神道:“可能是因为,琴棋书画、针黹女红不是为我?自己学的,而是为了找一个好夫君。既然如此,那我?还努力什么呢?一个被包装的礼物努力涂色,好让自己显得更值钱吗?”
苏雨霁挑眉,良久看着?她?的侧脸。明华裳回头摸了摸自己的脸,问?:“怎么了?”
苏雨霁摇摇头,望向前方,过了一会低声道:“你和我?想象的一点都?不一样。”
“哦?”明华裳挑眉,“那你觉得我?应该是什么样?”
“我?也?不知道。”苏雨霁道,“看你的外观,总觉得你是一个很受宠的人,未嫁前被父亲兄长宠爱,以后也?会被丈夫宠爱,怎么都?该是那种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贵妇。实在没想到,你会说出这?番话。”
明华裳笑了,低头喝了一大口乌梅冰饮:“感?觉到了,你说的是真话。”
秋老虎依然毒辣,她?们两人站在长安名利场,周围尽是苏雨霁口中“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贵妇谈笑的声音。半杯乌梅冰饮入肚,两人的关系仿佛微妙地变了些。
苏雨霁问?:“刚才听,你叫你的丫鬟叫招财。是哪个招财?”
“招财进宝的招财。”明华裳骄傲地笑着?,道,“这?个名字起?得好吧!”
苏雨霁无语,竟然真的是这?两个字。她?嫌弃道:“你怎么不叫吉祥如意呢?”
明华裳拍手,颇有遇到知音之感?:“我?另外两个丫鬟确实叫吉祥如意!”
苏雨霁哽住了,语塞了半晌才说:“你还真是……”
忽然场上传来一阵风声,明华裳正?背对着?马球场和苏雨霁说话,苏雨霁看到后方疾驰而来的彩毬,脸色骤变,猛地拉着?明华裳躲开。
四周响起?高高低低的惊呼声,明华裳都?没明白发生了什么,趔趄着?被苏雨霁拉开。
一道疾风从她?头顶掠过,气流掀得流苏叮当作响,明华裳站立不稳,差点朝后栽倒,忽然身后传来一阵力道,稳稳扶住她?手臂。
明华裳愕然抬头,看到明华章出现在她?身后,另一只手徒手接住差点打中她?的彩毬。明华章眸如寒星,脸色极冷,他?将球轻轻抛起?,随意从旁边拎起?一个偃月杖,在彩毬下落时偃月杖猛地一转,重重击中马球。彩毬以千军莫挡之势,袭向始作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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