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华裳心念微动?,想到这好像不是他第一次说要养她一辈子了?。在洛阳他要带她走时,也曾信誓旦旦和祖母等人说,若她嫁不出?去,他养。

明华裳不由想起梦境中,镇国公让人将她赶出?公府,是明华章出?面,力争将她留下。原来无论她有没有刻意和他交好?,无论她和他关系是否亲密,他从不会将她弃之不顾。

可是,梦中的她还是让他失望,稀里糊涂就死了。明华裳不知她死后的事情,无从得知听?到死讯时,镇国公府众人是什么样子,他是什么样子。明华裳莫名有些难过,低低道:“可能?不用养一辈子的。”

时到今日,哪怕有梦预警,她依然不知杀她的人是谁,她为何而死,更谈不上如何避免死局。如果这次她仍然无法挣脱死亡宿命,那她只能?陪伴他到明年了?,用不了?他多少钱和精力的。

明华章没?听?清,俯身问:“你说什么?”

明华裳摇摇头,仰头对他笑?道:“二兄,这可是你说的,要养我一辈子,可不许嫌弃我能?吃。”

明华章看着她轻声笑?了?:“好?。你想吃什么,我陪你去买,你想闹腾多久就多久。”

明华裳心里怅然中带着些酸涩,借着妹妹身份抱住他胳膊,欣然道:“好?啊。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宴席吧。”

花园里人越来?越多,贵人们一簇簇坐着,所有拉拢和试探藏在轻声慢语中,往来?只能?听?到笑?声。明华裳和明华章穿过树丛时,正巧迎面遇上谢济川,明华裳下意识放开明华章的手,谢济川仿佛没?看到他们的动?作,笑?着走过来?:“景瞻,二妹妹,原来?你们在这里,难怪我找了?许久都不见人。”

谢济川这样,明华裳反而越发心虚了?。她欲盖弥彰道:“我看湖边风景好?,随便逛逛,阿兄是来?找我的。”

谢济川看着她笑?道:“我知道呀。妹妹何须和我解释?”

明华裳哑然,莫名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明华章及时接过话?,问:“谢济川,你被分配到哪里了??”

谢济川笑?容似乎有些难以捉摸,道:“东宫。”

明华章瞳孔微微放大,很是吃惊:“东宫?”

“没?错。”谢济川点头,意味不明道,“詹事府右春坊太子舍人。”

太子是储君,东宫比照朝廷,几乎原封不动?设立了?一套小班子,只不过人员和规模都大大缩减。其中右春坊比照中书省,掌侍从、献纳、启奏,太子舍人是个正六品上的小官,负责替太子起草行令书、表启。

然而,这套小朝廷更多象征礼法意义,并不掌握实?权。尤其在当下这个局势,太子在女皇手下光活着就战战兢兢,朝不保夕,哪有什么令书可起草呢?谢济川这个太子舍人只是虚衔,实?际上没?什么事务可干。

但女皇将谢济川安插到东宫这个举动?却很耐人寻味。女皇想做什么?让谢济川监视太子,还是试探谢济川的忠心?

明华章听?到这个官职就沉默了?。明华裳看出?气氛不对,试着问:“二兄,太子舍人怎么了??不好?吗?”

去东宫辅佐太子,日后等太子登基就是新皇亲信,谁敢说不好?呢?谢济川笑?着接话?:“并非不好?,而是觉得有缘。”

明华裳越来?越糊涂了?:“缘从何起?”

谢济川笑?着,眼睛微微弯起,里面像冰河凌汛,浮动?着点点碎冰:“曾经我的父亲就是东宫太子舍人。那已经是快二十年前?的事情了?,没?想到,如今我又担任了?这个职位。”

快二十年前?……明华裳心中忽的一凛,按时间?算,那个时候的太子不正是章怀太子吗?谢济川的父亲和镇国公一样,曾经竟都是章怀太子的亲信?

明华裳莫名觉得哪些地方不对劲,却又说不出?来?。明华章淡淡打断这个话?题,说:“授官去处是吏部诸位大人的决定,既来?之则安之,做好?分内之事便是。走吧,我们回去吧。”

谢济川不动?声色扫了?明华章一眼,没?再说话?,从容转身。他们三人回到设宴的宫殿,里面已燃起炭盆,温暖如春,暗香袭人。

明华裳进门时,里面猛地冲出?来?一个人,她被撞了?一下,险些摔下台阶。幸好?明华章和谢济川就跟在后面,明华章眼疾手快扶住她,谢济川也忙上前?两步,扶住明华裳另外一只胳膊:“二妹妹,你没?事吗?”

明华裳摇头,她抬眸,这才看到里面那位不看路横冲直撞的人,竟然是安乐郡主。

李裹儿是太子幼女,从小被父母娇惯,再加上容貌长得好?,素来?十分骄纵。她被人冲撞本来?有些恼,抬头看到两个风姿俊秀、高挑修长的郎君,脸上的怒色不知不觉消退了?,问:“你们是……”

明华章实?在看不上这位空有美貌却没?有脑子的安乐郡主,但此刻他是臣她是君,明华章不得不垂眸行礼,清淡道:“臣明华章,拜见安乐郡主。”

谢济川也跟着行礼:“臣谢济川,见过郡主。”

明华章挡在前?面,不动?声色遮住了?明华裳身形。明华裳低调行礼,毫不引人注意,不过看起来?这位郡主也没?心思注意她了?。

李裹儿目光流连在明华章和谢济川身上,眼中满是兴味。侍女见状不对,赶紧上前?提醒:“郡主,这位是镇国公府二公子,即将接任京兆府少尹,这位是谢家公子,乃是太子舍人,两位俱是今年的新科进士。”

李裹儿听?到这两人的身份,心中难掩失望。她当然见过进士郎,但明华章和谢济川很少参加私人宴会,每次露面都在诸如雁塔题名、马球赛等不得不出?席的集体宴会上,李裹儿跟着皇家队伍远远看上一眼,根本看不清他们的脸。

今日她才近距离看到这两人长相,可惜看到了?也不能?做什么,她好?歹知道祖母很重视今年的科举,她吃了?熊心豹子胆都不敢染指祖母的人。

身后传来?女子的呼唤声:“裹儿,你在做什么?”

随即帘子掀开,另一位面容姣好?、静美端庄的女子出?现在其后。她看到这副阵仗怔了?怔,明华裳还没?认出?来?这位是谁,明华章已波澜不惊行礼:“臣明华章见过永泰郡主。”

唯有太子的女儿才能?称为郡主,其他王爷的女儿只能?叫县主,明华裳听?到封号便明白,这位是太子和韦妃的嫡出?大女儿,明华裳也跟着见礼:“拜见永泰郡主。”

永泰郡主虽然不清楚这里发生了?什么,但她很清楚幼妹的秉性,她暗暗瞪了?李裹儿一眼,道:“原来?是明少尹,这位是……”

“这是舍妹。”

永泰郡主应了?一声,说:“原来?是明娘子。外面风大,几位站在这里做什么?莫非是我们挡住路了??诸位不必客气,快请进。”

永泰郡主身为太子的嫡女,对才入官场的新科进士摆出?这种态度,可以说姿态过分低了?。但放在当今东宫处境下,一点都不突兀。

太子名为储君,实?际步步走在钢刃上,时刻害怕被女皇废黜,太子的子女哪有胆量得罪朝中新秀?

明华章也没?推辞永泰郡主过分的客气,回礼后便带着明华裳走入宫殿。明华裳走在最后,隐约听?到身后的说话?声。

温柔含怒的那道是永泰公主:“裹儿,早说了?让你谨言慎行,你怎么还毛毛躁躁的?”

那道清脆骄纵的想也知道是安乐郡主:“阿娘说了?要给我招郎婿,我出?来?看看,怎么了??只许姐夫对你百依百顺,不许我给自己?挑如意郎君吗?”

“裹儿!”永泰郡主就怕李裹儿对新科进士表露不敬,没?想到还真是她最担心的情况。永泰郡主呵斥道:“阿娘真是将你纵容的太过了?,这种话?,是你能?说的吗?”

“我是郡主,还长得这么美,能?娶到我是他们的福气!”

“你还敢说?”

女子的声音压低,后面的话?听?不清楚了?,但明华裳完全能?猜到内容。谢济川走在前?方,幽幽低叹:“一个女子知道自己?长得美,却没?脑子,实?在是灾难。”

明华章冷冷瞥了?他一眼:“这是在宫里,慎言。”

谢济川耸耸肩,倒也不说了?。明华裳忍不住又回头看门外,谢济川瞧见她的动?作,笑?道:“二妹妹放心,不用担心你兄长被郡主县主相中。”

明华裳小动?作被逮了?个正着,有些尴尬:“我有什么可担心的,兄长的婚事,哪轮得到我来?操心。”

“那妹妹自己?的婚事呢?”

“你今天怎么这么多话??”明华章忍无可忍,赶客道,“谢家的席位在那边,你该走了?。”

好?容易把谢济川打发走,明华章从容镇定地对明华裳说:“别管他,他得了?失心疯,说的都是浑话?。你不着急说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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